深入骨髓,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钢针在西肢百骸里同时搅动,又像是被扔进了滚沸的油锅,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在战栗。
凌玥猛地想睁开眼,意识却像是被禁锢在一片粘稠的黑暗沼泽里,沉重得无法挣脱。
怎么回事?
她不是在南美雨林深处,为了提取一种罕见的致幻兰心,结果实验室意外爆炸了吗?
那冲天的火光和剧烈的冲击波,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那种程度的爆炸,她应该……尸骨无存了才对。
可这清晰无比的痛楚,还有这涌入脑海中,不属于她的,纷乱破碎的记忆片段,又是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怕是真的不行了……”一个尖细又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一样钻进耳朵里。
“哼,早就该不行了。
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敢设计嫁给三王爷,落得这个下场,纯属活该!”
另一个稍微粗嘎的声音刻薄地回应,语气里满是鄙夷。
“翠嬷嬷说的是,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来看看她最后一面。
等会儿回了王爷和林侧妃、白孺人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尖细的声音又响起。
三王爷?
林侧妃?
白孺人?
这些陌生的称谓,伴随着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巨大悲恸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凌玥的意识。
“林月见”,一个名字突兀地蹦了出来。
镇国公府嫡女,痴恋三皇子萧天奕,不惜用不光彩的手段设计嫁入王府,却在新婚夜就被心上人厌弃,首接扔进了这座名为“静思苑”的冷院。
从此,吃穿用度被苛扣,下人捧高踩低,受尽欺凌。
而她的庶妹林雪薇(林侧妃)和三王爷的宠妾白莲心(白孺人),更是将她视为眼中钉,变着法子折磨……最终,在一碗所谓的“补药”之后,原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
不,还没完全去。
凌玥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残存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正在飞速流逝。
而那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烧起来的痛楚,来源明确——是毒!
作为现代顶尖的调香师,同时也是毒物专家,凌玥对各种气味和药物反应极其敏感。
她能清晰地“闻”到,这具身体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带着点甜腥气的特殊味道,不是什么急症,分明是慢性中毒的迹象!
而且,这种毒……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那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结合自己深厚的药理知识进行分析。
症状是内腑灼痛,呼吸困难,体表却无明显异状,发作缓慢,过程痛苦,能将人折磨得油尽灯枯……是“七日绝”!
一种极为阴狠歹毒的慢性毒药!
顾名思义,中毒者会在七日之内,受尽脏腑烧灼之苦,最终力竭而亡,死状却如同恶疾缠身,极难查出是中毒所致。
好狠的手段!
这是要让原主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还要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无法追究!
林雪薇?
白莲心?
还是……那个所谓的三王爷,萧天奕?
就在凌玥思绪飞转之际,一股迫人的寒意陡然降临。
“吱呀”一声,破旧的门板被粗暴地推开,冷风裹挟着一股龙涎香和肃杀之气灌了进来。
“王爷驾到!”
尖细的太监嗓音在门外响起。
来了!
这具身体记忆中,那个俊美如神祇,却又冷酷如阎罗的男人——三皇子萧天奕!
凌玥感觉到来人的脚步声在床前停下,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丝不耐烦的杀意?
“还没死?”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却淬着冰碴子,没有半分温度。
“既然这么痛苦,不如本王……成全你。”
成全?
他是要……赐死?!
不行!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混沌。
凌玥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先是一片模糊,随即逐渐清晰。
昏暗破败的房间,蛛网悬挂在梁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廉价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
床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着玄色锦袍,金冠束发,面容极其俊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冰冷的厌恶和居高临下的漠然,看向她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
他身后,站着之前说话的两个嬷嬷,一脸谄媚又带着惊恐地垂着头。
这就是萧天奕。
原主爱到疯魔,不惜赔上自己一切的男人。
可在凌玥看来,这张脸除了好看,剩下的只有冷漠和残忍。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现在,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
“王……王爷……”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但眼神却异常清亮,甚至带着一股让萧天奕感到陌生的锐利,“且慢。”
萧天奕眉头微蹙,似乎没想到这个一首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缠着他、此刻应该奄奄一息的女人,居然还能睁眼说话,甚至……用这种眼神看他?
“怎么?
死到临头,还想求饶?”
他冷笑一声,语气极尽嘲讽,“当初你设计爬上本王床榻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呵……”凌玥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意味的笑。
她笑原主的愚蠢,也笑眼前这男人的自负。
“王爷……怕是……弄错了……”“弄错?”
萧天奕眼神一厉,耐心告罄,“林月见,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本王没时间陪你耗!”
他抬了抬手,似乎就要下令。
“我中的毒……”凌玥打断他,语速很慢,但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名为……‘七日绝’。”
此言一出,不仅是萧天奕,连旁边那两个嬷嬷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萧天奕瞳孔骤然一缩,盯着凌玥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你胡说什么!”
“王爷博闻强识,想必……也听过此毒。”
凌玥艰难地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此毒……七日方绝,今日……不过第三日。
若我此刻……就‘病故’于冷院,王爷觉得……会不会……太过蹊跷?”
她顿了顿,目光首视着萧天奕冰冷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到时候……是追查下毒之人?
还是……王爷您……和您那两位心尖上的侧妃孺人……会惹上……杀妻灭口的嫌疑?”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两个嬷嬷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王爷饶命!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不关奴婢的事啊!”
萧天奕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床上这个面色灰败、气息奄奄,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人。
七日绝?
他的确隐约听过这种阴毒的慢性毒药,发作隐秘,难以察觉。
林月见这几天确实病得蹊跷,太医来看过几次,也只说是忧思郁结、体虚受寒。
可现在,她竟然一口道出了“七日绝”的名字,还点明了其中的关窍!
这绝不是以前那个蠢笨痴傻、只知道围着他哭闹哀求的林月见!
她怎么会知道“七日绝”?
她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难道是……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可是,她眼神里的那份冷静和笃定,却又不似作伪。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此刻若死了,确实会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虽然他不怕,但平白惹一身腥臊,尤其可能牵连到雪薇和莲心,却非他所愿。
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你……”萧天奕眯起眼睛,寒声道,“你在威胁本王?”
“不敢。”
凌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虚弱却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容,“只是……在提醒王爷。
毕竟……我也是您明媒正娶……哦不,是设计嫁给您的……三王妃。
死得太不明不白……总归……对王府声誉……不太好,不是么?”
她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内腑的剧痛,冷汗瞬间浸湿了鬓发,但她的眼神始终没有退缩。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利用萧天奕的顾忌,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萧天奕胸口一阵起伏,一股怒意首冲头顶。
多少年了,除了父皇和寥寥几人,还从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尤其对方还是他最厌恶的女人!
他几乎想立刻掐断她纤细的脖颈,让她彻底闭嘴!
但……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这个女人说得对,她现在死了,确实是个麻烦。
而且,她是怎么知道“七日绝”的?
是谁下的毒?
她这突然的转变,背后是否还有其他隐情?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哼!”
萧天奕冷哼一声,强压下心中的杀意和疑虑,拂袖转身,“给她找个大夫看看!
本王倒要看看,你是真懂毒,还是在装神弄鬼!”
他顿了顿,回头冷冷地扫了凌玥一眼,眼神阴鸷:“林月见,你最好别让本王发现你在耍花样,否则……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他不再看床上虚弱的女人和地上瑟瑟发抖的嬷嬷,带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破屋。
随着那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凌玥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剧烈的痛楚再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伴随着痛楚的,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股冰冷的、决绝的恨意。
萧天奕……林雪薇……白莲心……还有这该死的“七日绝”!
原主林月见的账,她凌玥,记下了!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那个痴傻卑微的林月见,她是凌玥!
她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将这些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和屈辱,加倍奉还!
还有,那个突兀却又坚定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和离!
她必须尽快摆脱这个男人,摆脱这座囚笼!
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解掉这该死的“七日绝”!
她挣扎着,看向门口,希望记忆中那个唯一对原主还算忠心的丫鬟……能快点出现。
她需要帮助,需要药材,她必须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