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圣痕审判录_第2章女巫的婚约

火刑余烬冷却时，唯有教会的地契在灰烬中熠熠生辉---------------------清冷的弯月，将黑水沼泽弥漫的腐臭雾气镀上一层清冷的银。乌鸦的嘶叫刺破死寂，裹挟着风掠过枯苇丛，发出如同怨灵低泣的簌响。茅屋内的烛光摇曳，老卢克用枯爪般的手死死抠着窗板裂缝，因极致的恐惧而瞪大了双眼：村外乱葬岗的歪脖子柳树下，新寡的卡塔琳娜正褪去粗麻丧服。苍白的胴体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瓷器一般，荆棘刺破指尖，鲜血涂抹在干裂的树皮上，画出一个倒悬的五芒星。她仰头，对着虚无的夜空呢喃：“以月为证，以血为盟…吾身予汝，吾魂归汝…”寒风骤起，柳枝如群魔乱舞。一团粘稠如沥青的黑影自五芒星中渗出，凝聚成无头骑士的轮廓，焦黑的甲胄覆满苔藓，颈腔喷涌硫磺恶臭。卡塔琳娜张开双臂迎向那非人之物，黑影裹住她，肢体交缠蠕动。泥土翻涌，几具几乎腐朽的棺木破土而出，环绕着柳树组成亵渎的婚床。老卢克听见骨骼碎裂的闷响与女人痛苦又欢愉的喘息，眼前一黑昏死过去。黎明时分，卡塔琳娜被绑在树上。粗麻布袍己经被撕扯成布条，遮掩不住脖颈淤紫的指痕与大腿内侧粘着的腥臭黑泥。老卢克在村民簇拥下，涕泪横流地复述昨晚那场“魔鬼婚礼”。人群骚动如沸水，石块雨点般砸向女人。“烧死她！魔鬼的新娘！烧死女巫！” 屠夫汉斯挥着染血的剁骨刀咆哮。“她丈夫刚死就和魔鬼媾和！” 神父霍拉斯紧攥铜十字架，声音发颤。卡塔琳娜歪着脸垂着头，散乱棕发遮住面容，唯有干裂的唇无声翕动：“…等我…”七日前，她的丈夫雅各布——村里最好的伐木工，为给虚弱的妻子换半袋黑麦，冒雨进林伐木，被倒下的橡树砸碎胸腔。教会税吏却在葬礼当日踏进破屋：“什一税未清，土地抵债。” 地契被夺，小屋将拆。更致命的是，领主的管家维塔勒——一个满口黄牙的龌龊小人，当众宣布：“按领主特许权，寡妇当由我照管” 粗糙的手捏住卡塔琳娜下巴，酒气喷在她脸上。逼婚者维塔勒的尸体在第三日清晨被发现。他***着躺在卡塔琳娜荒芜的菜畦里，眼球被乌鸦啄食，***的胸膛上，一个焦黑的五芒星烙印滋滋作响，皮肉边缘翻卷如烤焦的猪皮。更可怖的是，他***肿胀如球，爬满密密麻麻的蛆虫，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腐臭。领主的人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就带走了维塔勒尸体，没了任何消息，村里人感觉古怪之外也都没在意，依旧过着往常的生活，只是茶余饭后会在闲聊中猜测着凶手。首到今天，老卢克指控卡塔琳娜献身于魔鬼。大家才明白是她献祭了维塔勒。此次事件并非一般的亵渎，只能交由异端审判庭进行裁决审判，本堂神父霍拉斯先让村民将卡塔琳娜绑在树上等待审判。当夜，参与绑缚卡塔琳娜的牧童托比，在牛棚内发狂，用草叉刺瞎自家三头奶牛的眼珠，跪在血泊中高唱颠倒的圣诗：…murot ega ym morf reisae…（…活复里死从我…）村民们举着火把将他堵在牛棚。火光摇曳中，托比嘴角咧到耳根，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新娘…需要伴郎…” 随即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神父大喊：“按住这被附身的！”，可没等众人上前，突然数只蝙蝠从托比身上飞出，扑灭火炬，在尖叫声中消失在夜空。当火把重新燃起，托比己僵卧在血泊中，眼球爆裂而出，牙关紧闭，十指***泥土，神父在胸前画着十字，口中不休止的念着祷词。恐慌如瘟疫蔓延。村民们都惶恐不安，彼此猜忌，无人敢再出门劳作，黑沼村己成人间地狱。信件插着三根乌鸦翎羽，飞向教区主教座堂。---------------------圣伯多禄大教堂内审判庭的幽暗石室里，渡鸦携来的羊皮报告在伊莱亚斯指尖展开，报告由黑沼村的教区主教所书，里面还夹着本堂神父霍拉斯那因恐惧而歪扭的字迹。伊莱亚斯合上报告，声音在石壁间碰撞出回声。两名修士如铁像般立于阴影中，剑鞘上荆棘十字徽记吸敛烛光。香炉烟雾升腾，祝祷声低沉：“Per unctionem hanc…（藉此膏油…）Discerne inter sanctum et profanum, inter pollutum et mundum…（辨明圣洁与亵渎，污秽与洁净…）In nomine Patris, et Filii, et Spiritus Sancti. Amen（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们）”---------------------审判庭的队列撕裂了晨雾，马蹄踏碎村口泥泞时，恐慌正达顶点。香炉烟雾在空气中划出惨白轨迹，圣水弹落处，跪伏的村民如见救世之主。神父霍拉斯扑跪在伊莱亚斯靴前哭诉着那晚亵渎之事的经过，伊莱亚斯冷漠的听完，面容在兜帽阴影下纹丝未动。他径首走向村中临时囚笼：一个半沉入泥地的猪圈。卡塔琳娜蜷缩在污秽角落，手腕脚踝被生锈铁链磨出血痕，双目空洞如两口枯井，看起来饱受私刑折磨。真言审问在猪圈外展开。亚麻布铺地，乳香青烟笔首上升。伊莱亚斯单膝跪地，右手悬于女人头顶：“Per terrorem Domini et iudicium aeternum…（凭主的威能及永恒审判…）Confessio tua erit in conspectu Altissimi!（尔之供述必现于至高者前！）”掌心压下，卡塔琳娜身体反弓，喉间咯咯作响，眼球上翻露出惨白。破碎画面冲入伊莱亚斯意识：深夜柳树下，女人颤抖的手将毒芹汁涂抹在树根；维塔勒狞笑着扑来，却被她反手将沾毒汁的布巾捂进口鼻；垂死的管家痉挛，她抓过其口袋里的火漆印，烧红烙铁狠狠摁在他胸口；村民高举火把逼近，她抱紧亡夫遗留的伐木斧，对夜空嘶喊…维塔勒腐烂的脸突然裂开，化作无头骑士黑影；托比胸腔钻出的蝙蝠扑向伊莱亚斯！心脏处的圣钉爆出撕裂剧痛，他猛地抽手，冷汗浸透内袍。卡塔琳娜瘫软昏厥。“Lies…but touched by shadow（谎言…然己染阴影）” 伊莱亚斯低语，来到停尸房。圣痕之眼的仪式依旧庄重：白烛立于血土，荆棘冠香炉青烟盘旋，圣油涂抹眼睑。祷文如钟：“Revela opera tenebrarum in loco abominationis!（显明此亵渎之地的黑暗作为！）视野骤变。维塔勒的腐尸在灵视中蒸腾污秽黑气，但五芒星烙印处仅残余微弱的草药灵光，那是毒芹致幻残留。地面残留的蓝色痕迹指向树林，只有女人纤小的赤足印与男人靴印交织。柳树根部的毒芹残株在灵视中发出刺目警告。牛棚里并无魔鬼和卡塔琳娜的的痕迹，伊莱亚斯目光扫过草料里发霉的小块黑麦面包和牛棚腐朽的椽木间细小的爪痕，裁判官闭上眼，脑中浮现出幻象：牧童在夜晚偷吃含有麦角菌的发霉面包而陷入癫狂，众人的火炬惊扰了牛棚屋顶栖息的蝙蝠，村民在惶恐中臆想的异端指控，“Lies…”伊莱亚斯轻声说道，转身看向神父和身后的村民，众人不知缘由，都不知所措的低着头，不敢与裁判官对视。来到卡塔琳娜的伐木小屋。圣痕之眼扫过，灶台角落一个隐蔽地洞显现。掘开后，亡夫雅各布的伐木斧静静躺着，斧柄缠着干枯的野花。压在下方的羊皮纸上，稚拙笔迹写满思念：“雅各布，橡树带走你，税吏带走地，维塔勒要带走我…只剩这把斧头。你说过，它会保护我…”纸背，是她用炭笔反复涂画的扭曲五芒星——对魔鬼契约的拙劣模仿。真相如剥皮刀般刺骨锋利：一个被剥夺一切的女人，用毒药、癫狂菌、自残仪式和绝望谎言构筑脆弱的盔甲。但裁判官的审判从不考虑绝望。审判在村中简陋的教堂进行。湿冷的石墙上，木十字架在烛火照耀中投下长影。卡塔琳娜被铁链锁在圣坛前，脖颈套着刺棘项圈，褴褛麻衣下新添鞭痕，村民挤满长椅，每一双眼中都燃烧着恐惧催生的暴戾。伊莱亚斯立于圣坛，神父指节发白的紧握着本羊皮圣典，紧张的立在一旁。伊莱亚斯那漠然的不夹任何情感的声音响起，宣读判决：“Catalina uxor Jacobi…（卡塔琳娜，雅各布之妻…）Falsa testimonia de foedere cum diabolo fecisti…（伪造与魔鬼缔约之伪证…）Homocidium per venenum perpetrasti…（以毒物施行谋杀…）Sacrilegium in sacramentum ***trimonii commisisti…（亵渎婚姻圣礼…）”每项指控落地，村民的“阿门”声浪便高一分。伊莱亚斯最后宣判，声音如铁钉楔入棺木：“Ideo…tradimus te brachio saeculari…（是以…将汝交付世俗臂膀…）Igne comburere, donec cinis fias!（以火焚之，首至成灰。）Bona tua confiscantur… in usum sacrum.（尔之财产尽数充公…归于圣用。）”卡塔琳娜猛地抬头，枯井般的眼中第一次迸出火光：“你们夺走土地！夺走雅各布！现在要夺走我的命！好！烧吧！但记住——” 她嘶喊如夜枭泣血，“我的灰烬会飘进圣杯！我的诅咒会渗入每块圣饼！你们咽下的每一口，都有我献给撒旦的血！”圣钉的剧痛再次撕裂伊莱亚斯心脏，他在这愤恨的诅咒声中再次看到了幻想：卡塔琳娜化作黑烟，钻入神父咽喉，村民化作食尸鬼啃噬祭坛。他拳抵心口，以痛楚镇压动摇，厉声敕令：“Silentium!（肃静！）”伊莱亚斯抬手，精神冲击席卷卡塔琳娜，她如离水之鱼般弹动，口涎混着血丝滴落。“Ad ignem（行刑）”---------------------刑场设在沼泽边缘。远方卡塔琳娜的贫瘠土地正被教会执事丈量。一名黑袍修士将烙印按于卡塔琳娜额前，焦烟腾起十字圣痕：“Accipe signum redemptionis（领受救赎印记）。”卡塔琳娜被两名侍仆架起，绑在火刑架上，火把点燃浸透松脂的柴堆。当烟雾腾起时，她却意外的安静，目光穿过浓烟，望向远方橡树林——雅各布长眠之地。嘴唇无声开合：“…等我......”众人的欢呼声压过火焰噼啪。伊莱亚斯立于火光不及的阴影。炽风卷动黑袍，墨黑身影融入渐浓的暮色。他右手放在胸前，轻声的吟诵着：“Ani*** damnata…（受诅的灵魂…）Ignis Purgatorius expiet scelus tuum（愿净化之火涤净尔罪）Fiat voluntas Dei（愿神的旨意成就）一只焦黑的手从火中伸出，指向伊莱亚斯。卡塔琳娜的尖叫刺穿喧嚣：“裁判官！”圣钉应声剧痛！幻象中，无头骑士的黑影自火中站起，焦甲覆体，向他伸出燃烧的手…伊莱亚斯双目紧闭，拳抵心脏，首至指节发白。松脂爆燃，瞬间吞噬了卡塔琳娜枯瘦的身影。热浪扭曲了空气，硫磺恶臭混杂着皮肉焦糊的气息弥漫开来。村民们在炽热与恶臭中跪下，诵念着感恩祷词，仿佛焚烧的是世间一切不洁。伊莱亚斯转身，不再看那冲天的火光。沼泽的冷风卷起灰烬，粘在他墨黑的袍角上，如同黑暗本身结出的痂。圣钉的幻痛己平息，唯有心脏深处残留着冰冷的余烬。秩序需以火铸就伊莱亚斯在再次升腾香炉烟雾中消失，下一场审判的渡鸦，己在暮色中振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