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嘉妃怀有身孕,内务府一早送来换洗的秋衣炭火,启祥宫上下人等“水涨船高”,各个插金戴银。
丽心伺候着主子用红参水更衣梳洗后,端着残水快步走向后院,张嘴斥道,“樱儿那死丫头呢?叫她滚出来。”
芜房内静若寒蝉,并无半分回音。
丽心一急,将盆中残水尽数泼在石阶上,厉声道,“你们都聋了不成?”房内终于传出急促的低响,似有人磕碰了桌椅,一步步挪出芜房。
“丽心姑姑。”
来人语意婉转如莺,似是在病中,小脸上惨白一片,却愈发衬得她姿容清丽。
丽心瞧她这副狐媚样子就心焦,冷声道,“我方才叫你为何不回?这两日主儿没传你,你倒愈发会躲懒,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说着便要上前扯她的耳朵,来人忙用袖子掩住口鼻一阵急咳,丽心满面厌恶地收回手,“主儿如今怀着龙胎,可不能沾染你的晦气。
你不用去前头伺候,就把院儿里的脏衣裳都洗了,没得在这装病讨嫌,我们启祥宫可不养闲人。”
‘樱儿’忙规规矩矩地点头称是。
丽心这才道,“算你老实,把这地儿都擦干净了,衣裳洗了再吃饭!”她还急着回去交差,也没功夫再瞧‘樱儿’,一叠声骂着回了前殿。
四下芜房里探出几个宫女的脑袋,个个面上嫌恶难掩。
有人从后头偷溜过来,扯住她的衣领进了房门,似斥责道,“瞧你个丧门星,劳动丽心姐姐跑一趟,你倒是会做大爷,惊扰得我们也不得歇息...”待掩上房门,那人松了她的衣裳,从怀里摸出一个干硬的馍塞给她,低声道,“你也老实些罢。
知道你是病了,可谁叫咱们是做奴婢的呢?哪有娘娘没歇下,你先歇下的道理?何况你...”她睨了眼垂首之人,喟叹道,“何况你又与我们不同。”
安陵容眼睑轻颤,半晌,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多谢姐姐。”
她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好容易解脱后竟附身到此人身上。
若说当日她只是母家出身寒微,如今便是连‘人’都算不上的苦命宫女。
还是个被娘娘明确发话,这宫里人人都可欺凌踩踏的宫女。
她梦中走马观花般经了此人一生,从小小宫女爬到皇贵妃的位置,宠极一时又接连生子,就凭这出身经历还能杀出一片天地,竟是比她与甄嬛都要强上许多。
只是最后下场不大好,这后宫里人人癫狂,凭什么就她与自己一样落得那般下场。
她掩唇轻咳一声,眼底一片感激,“嘉妃娘娘有令,不许宫里人可怜我,往日里我是吃不上好饭菜的。
“姐姐必定是省了自个儿的口粮接济我,嬿婉无以为报,必定谨记姐姐今日的恩情。”
“你我同是宫女,伺候人的日子不好过,我也是知道的。”
宫女撇撇嘴,“不过你谢我了,我就再多嘴一句。
“我虽不知你是什么缘由得罪的我们主儿,可如今在启祥宫你就得万事听她的。
“你好好儿做差事,等我们主儿平安生下阿哥你再去求个恩典早日放你出去,总比如今好些。”
这还算附身后头一个真心劝她之人,安陵容忙道,“多谢姐姐记挂。”
那宫女说完又推门离去。
此处本就是受罚宫女所待的芜房,里头桌椅器具都是坏的,自檐里透出来一股霉味儿,寻常宫人甚少往来;也就是原身‘卫嬿婉’备受欺凌,才被那些人撵到此处,却也算是给安陵容喘息的时机。
低人一等的下人么, 她虽没做过,却也清楚后宫里备受欺凌的日子,是该拼命闯一闯的。
她将衣裳收拾妥当,抱着木盆溜出宫来。
这会儿正是宫中侍卫换值的时辰,如今原身的青梅竹马攀了娴贵妃的势调做坤宁宫侍卫,启祥宫是他每日换值回侍卫芜房的必经之路。
她在甬道口磨蹭半晌,远远儿看见一对侍卫嬉笑回来,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匆忙赶出来。
凌云彻一眼认出她,心头一紧,忙迎上来,“这么晚了你还在做工?”安陵容垂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段洁白的颈子。
上头青紫斑驳,显然是被人虐打过。
凌云彻不免心疼,抢过她怀里的木盆,“我来帮你。”
她便低低“嗯”了声,极乖巧地跟着他,一路转至坤宁宫后身。
秋来井水寒凉,原身这会儿又在病中,安陵容只做咳疾严重,便愈发叫凌云彻心疼;一时连冷水也不许她碰,兀自提了桶水,挽起袖子替她清洗。
“我已经求过娴贵妃娘娘,她说得了空必定会救你。
只是如今嘉妃娘娘怀有龙嗣,皇上看重,娴贵妃娘娘一时也下不得手,你再忍忍,等嘉妃娘娘生产完我再去求她。
“安陵容眼睑轻垂,掩住眼底的嘲讽。
娴贵妃么?她若记得不差,这位娴贵妃可从未真心救过原身,后来原身做了皇帝宠妃,娴贵妃一党更是带头“欺凌她”。
这后宫里哪有真心,又不是人人都有甄嬛与沈眉庄的情谊。
见她垂首不语,凌云彻回过头来瞧她,“你怎的了?自你去了启祥宫便越发不爱说话了。”
安陵容缓缓抬起头来,两眼含泪,“我有些想母亲了。”
凌云彻张了张嘴,“也是。
你去了启祥宫之后出不去宫,也是许久未曾见到伯母与佐禄。
“要不这样,你有什么话或是要什么都告诉我,我替你传话。”
安陵容忙道,“我如今倒没什么能给母亲的,反倒是需要云彻哥哥替我寻几味药来。”
“你要药做什么?”凌云彻一头雾水。
旋即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嘉妃娘娘那性子断断不会让太医给你开药,是我思虑不周。
“这样,我去给你寻笔纸来,以后你要什么就写上,我按单子给你弄来。”
“那就多谢云彻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