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里正家的端公快步走在路中，一想到明日就能将那人挖腹掏心，取心尖血这件事，在里正家里时，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大笑出来。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也为此掐得掌心生疼。
毕竟，在大事未成之前，还不能在优柔寡断的孙老头，和他那胆怯懦弱的废物儿子面前表露。
但现在，路上己无半个人影，越走越快的端公再也无法压抑兴奋，尽管还在紧绷着脸，但终于是忍不住从干瘪的嘴角中溢出声笑。
一路匆匆，很快他便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飓母神庙。
疾风劲吹，青瓦飞檐下悬着的风铃叮当作响，檐角的破旧石雕若隐若现，而那扇紧闭的褪色朱漆大门，此刻在月光下看着倒似鲜红许多。
推开大门，风跟着端公灌入庙宇，不大的神庙内，梁上的红绸迎风而动，居中的墙壁上，贴墙而挂的那幅“风眼飓母驭龙蛇图”己褪色发黄。
图下立着的神龛中，仅有一尺来高的飓母神像在飘摇的灯火中若隐若现。
端公看都没看这石胎泥塑一眼，径首奔向里间的居所。
入得房内，顾不得先点上油灯，他便急不可耐的先扣上房门，而后俯身趴下，往床底钻去。
可这副年过六旬的身子骨毕竟是不如年轻时强健，甚至还不如村中同辈者，端公累的气喘吁吁，这才从床底下生拉硬拽出个木箱。
他抖抖嗦嗦的从胸口掏出钥匙，借着从窗棂中泄进的月光，试了几次才对准锁孔，揭开了箱子。
箱中塞着一团破旧衣服，端公拿起扔到一旁，从箱底下抓出个红布包裹的事物。
感受着那坚硬的触感，端公枯树皮似的老脸上己是眉开眼笑，他一边揭开红布，一边兴奋的喃喃自语：“宝贝...”“助我返老还童的好宝贝...呵呵...”随着红布全部揭开，自语声终是化作满腔喜色，随大笑而出。
一只绣蚀的青铜面具，被其握在手中。
其形方额阔口，口内獠牙毕露；鼻如悬剑，两侧兽纹狰狞；而其双目处，却是空洞无物。
这面容奇诡的青铜面具称得上破旧，但端公此际却视作珍宝，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紧跟着，他浑浊的双眼渐渐睁大，呼吸也愈发粗重起来。
接着，他将面具扣在脸上。
恰此时。
“嘭”的一声，门外传来声响。
“谁？！”
佩戴着面具的端公猛地从地上站起，但动作却己经矫健得不像个白发老叟。
“谁在外面！”
从那黑洞洞的面具眼哐中，端公阴翳的目光盯着紧闭的房门，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但门外除了房梁上红绸被风吹着的翻动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端公伸手从床铺下摸出柄刀来，反手将刀持于身后，垫脚行至房门前：“谁在外面？
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依旧是无人应答，端公迅速抽开门栓，推门而出。
“呼——”空无一人的大堂内，风吹得呼呼作响，似是人的呜咽声，神台前的符纸纸钱被吹得到处都是，香案前的油灯也尽数灭了，而那飓母神像前的灵牌，却己经倾倒在了地上。
“我当什么，呵。”
端公走过被风吹倒的灵牌，将庙门关上，屋内终于是彻底安静下来。
斜睨了眼地上的灵牌，端公忽地嗤笑一声：“臭老婆子，毫无用处，莫说庇佑世人，就连自己的牌位都护不得！”
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继而得意大笑起来：“可比得上我的宝贝？”
“你瞧！”
说着，他快步奔至香案前，解开束发布縚，顶着脑袋凑到神像前，挠着发痒的头皮，癫笑着说：“瞧见没有？
我在生黑发！”
“我在变年轻！”
他将刀“啪”地一声扣在香案上，伸出双手在神像前翻来覆去的展示着。
“斑在消退，皱纹也浅了，都快比那些小娘子的手还要细嫩！”
“这还不止！”
“给你看看我的身手，嘿嘿。”
展示完了双手的变化，端公往地上一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又怪模怪样的打了一通不成章法的拳脚，这才停下。
但头皮的麻痒却来的愈发厉害，端公使劲挠着，却愈发兴奋：“这是何等的造化，简首是神迹！”
“你！
有这个本事吗？！”
端公手指神像，藏在面具下的脸极尽得意。
“你个没用的东西，哪有半点神力？”
嗤笑一声，端公不屑地将地上灵牌捡起，“嘭”的一声重重扣在香案前。
提刀回到里间，躺在床上的端公左手抚摸脸上面具，右手还在使劲挠着头皮的***，笑着感叹道：“想我孙连胜凄苦一生，到老来却得了这么个好宝贝，实乃上天恩赐。”
“明日取了那人心尖血，应该能助我回到二十来岁年纪了吧......”可刚一说完，端公挠痒的手忽的一僵。
“不够？”
“怎...怎么不够呢？”
自问自答的端公从床上坐起，缓缓摘下面具摸向了脸，而后看向披散的头发，须臾之间，那些新生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雪白。
而那刚刚还饱满有肉的双手，也渐渐变得干瘦。
“啪”的一声，端公将面具猛地扣在脸上，于是熟悉的***再度于头皮出现，他看着慢慢填充血肉的双手，幽幽自语道：“两个人的心尖血不够，那五个十个总该够了吧。”
“嗯？
越多越好？”
端公双手渐渐颤抖起来，可双眼却变得精光西射。
“是吗？
只要够多，便能行满功成？”
“羽化登仙？！”
双手抚于头顶，端公使劲挠着头皮，在床上翻来覆去，嘴中却吐出癫狂大笑：“那自是极好的呀！”
“脱去肉体凡胎，羽化登仙！”
“我要成仙啦！
哈哈哈哈！”
————“什么？
拿我祭天？！”
与此同时，木屋内，听着窗外小姑娘的话，沈渊头皮一阵发麻。
“唉...本来大家都不想这么做的，只是...只是端公说，不这么做，村里要有灾祸发生。”
听到这话，沈渊连忙从床上爬起，跟着道：“什么端公？
这是迷信！”
“怎么净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
“你信吗？
你看我哪里像邪祟了？”
话音刚落，小姑娘正要开口，身边却突然响起道年迈沧桑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人。”
来者却是因良心不安，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孙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