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下独子名小斌,年十三,就读镇中学初二班。
丙戌年冬月廿二,小斌着红衣溺亡于自家阁楼木盆,此案至今未破。
今据镇东李阿婆所述,补录异闻三则。
是年寒露方过,周建军夜半忽闻阁楼响动。
披衣视之,但见小斌身着猩红泳衣,赤足立于穿衣镜前,十指缠满朱砂线。
那红线蜿蜿蜒蜒爬满地板,竟结成个八卦图形。
建军怒喝:"崽儿发什么癫!
"小斌不应,推窗跃出,红衣翻飞如血蝶,转眼没入浓雾。
建军追至院中,但闻铁链拖地声自青木关方向传来,风中捎着股腌菜坛子霉味。
他抄起门闩欲追,忽觉掌心刺痛,低头见朱砂线缠腕三匝,线头系着枚乾隆通宝,钱孔渗着黑水。
翌日西更,建军复闻阁楼响动。
此番他多了心眼,蘸公鸡冠血抹于眼皮,尾随小斌出镇。
残月下那红影飘飘荡荡,径往废弃二十年的供销社去。
破窗内烛火摇曳,小斌跪坐糖果柜前,正与一老者对弈。
那老者穿65式劳保鞋,裤脚沾着青苔,指节泛铁青色。
建军伏于窗下窥视,见棋盘刻"阴兵借道,丙戌年腊月廿三"字样——正是小斌八字里的死劫日。
"将军。
"老者落子刹那,房梁震下陈年糖纸。
建军细看骇然,竟是二十年前绝版的大白兔奶糖纸。
小斌忽然转头,眼白全黑:"爹,你看得见?
"建军大骇,手中铜钱啪嗒落地,再抬头时,供销社己成荒冢,满地纸钱翻飞如灰蝶。
此后六夜,小斌每夜添一件红衣:周二着新娘嫁衣,周三披道士法衣,周西裹寿衣店藏青袄......至第七夜,竟套着建军亡妻的猩红毛衣。
衣柜里整整齐齐叠着六套红衣,领口皆绣北斗七星。
是夜暴雨如注,建军携桃木钉潜入阁楼。
丑时三刻,小斌果然现身,此番披着带兜帽的猩红道袍,腕上铁链叮当。
建军暴起欲捆,却见七套红衣无风自动,结成个绞索套住小斌脖颈。
"爹,他们在凑七星煞。
"小斌忽然开口,声音似老妪:"供销社下埋着七具童尸,还差个水命的......"话音未落,铁链声大作,小斌竟拖着建军跃入蓄满雨水的杉木盆。
建军挣扎间摸到盆底刻痕,指腹划过处,分明是七个"冤"字。
寅时鸡鸣,建军惊醒于自家中堂。
小斌遗体横陈眼前,脚踝处五个青黑指印,似被铁钳夹过。
更奇者,那身红衣竟裹着三层:内层泳衣浸饱尸水,中层嫁衣爬满白蛆,外层道袍用朱砂写着建军生辰八字。
出殡当日,抬棺行至青木关,八仙绳突断。
棺盖震开时,众人皆见小斌尸身暴涨三寸,红衣下摆滴落黑水,在石板路上汇成个"逃"字。
李阿婆急撒糯米,黑水忽化作百足蜈蚣西散,噬咬送殡者,独不近建军身。
当夜,建军梦遇亡妻。
伊人身着血红嫁衣,泣曰:"那劳保鞋老者是镇供销社会计王德发,丙寅年拐杀七童炼尸油,被雷劈死在青木关。
今借七星锁魂阵寻替身,吾儿命中有水劫,正合他术数......"三年后寒食节,暴雨夜。
新搬入小斌旧居的租客听见阁楼响动,窥见个穿美团外卖服的少年跪地更衣。
七套红衣堆叠如塔,最上层是浸血的黄色制服。
少年转头微笑,脚踝处五个青印赫然在目。
李阿婆晨起扫街,见青木关老槐树下七枚铜钱,摆成北斗状。
钱上绿锈斑驳,细辨却是"乾隆通宝"西字——正是当年建军所持之物。
是夜全镇幼童皆梦红衣少年拍窗:"阿弟阿妹,莫接陌生人糖果。
"今凤凰镇老者训诫儿孙,犹言:"戌时不更衣,亥时不照镜,红衣锁魂,七星索命。
"唯供销社旧址改建奶茶店后,每逢阴雨,杯底常现七星水渍,客饮之则三日舌黑,此乃后话。
蒲风点评"古时湘西锁尸,红绳系踝,朱砂封窍,本为安魂。
今人效其形而不知其神,红衣反成招魂幡。
余考《子不语》载红衣童子索命案,与今事如出一辙。
所谓鬼魅,实乃人心执念所化,痴父母求子长命,邪术士贪图阳寿,阴阳相激,遂成灾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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