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中国

"海枫先生，根据检查结果，您的肝脏功能只剩下正常人的30%，肾脏25%，肺部40%......"

县医院消化内科的诊室里，王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他面前摆着一沓检查报告，最上面那张印着海枫的CT片子，海枫盯着CT片子上那些萎缩的器官影像，脑子里突然蹦出个荒谬的念头——这他妈像不像被熊孩子啃过的苹果？随即被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感恶心到了。

"简单来说，"王医生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医生特有的那种职业性同情，"您的身体正在从内部逐渐崩溃，而我们暂时找不到确切原因。"

海枫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感觉***底下的暖气片正在灼烧他的牛仔裤。他盯着医生白大褂上的一块咖啡渍，突然很想问问那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比起自己正在衰竭的器官，这个问题似乎更值得关注。

"所以......"海枫清了清嗓子，"我还有多久？"

王医生摘下眼镜，用白大褂的衣角擦了擦镜片。这个动作让海枫莫名联想到电视剧里那些即将宣布坏消息的医生。

"按照目前恶化的速度，乐观估计三个月，如果恶化加速的话......具体还要看明天的检查结果"

"两个月？"

"......随时。"

诊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隔壁儿科小孩的哭声。海枫眨了眨眼，感觉这个数字像块砖头一样砸在脑门上。36岁，未婚，无房无车，存款1万八，现在连命都要没了——这他妈是什么地狱级人生剧本？

"就没有什么治疗方法吗？"海枫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愤怒。***的，他连烟都戒了三年！

王医生露出一个介于同情和尴尬之间的表情："目前医学界对这种全身性器官衰竭还没有......"

"懂了，等死是吧？"海枫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谢谢医生，我先走了。"

走出诊室时，他数着走廊地砖的格子，莫名想起小时候玩跳房子的场景。现在医生给他画的"房子"终点线是太平间，***够黑色幽默的。

走出医院大门时，海枫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六月的县城热得像蒸笼，柏油马路上升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建筑轮廓。他站在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买菜的大妈、遛狗的老头、打情骂俏的小情侣——突然有种荒诞的感觉：这些人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而他的生命却已经进入倒计时。

手机震动起来，房东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海枫按下接听键，立刻被一连串方言味浓厚的咆哮轰炸：

"小海啊！这个月房租什么时候交？都拖了五天了！我跟你讲要不是看在你老租客的份上......"

"张叔，"海枫打断他，"我快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啥？"

"医生说我最多活三个月，"海枫边说边往公交站走，"要不这样，等我死了您直接把我那点押金当丧葬费扣了？"

"哎哟你这孩子说什么晦气话！"房东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那个......房租不急，你先养病，养病要紧......"

挂掉电话，海枫扯了扯嘴角。

看来死亡通知比任何借口都好使。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诊断书，纸张边缘已经在他无意识的揉捏下变得毛糙。

海枫盯着手机余额短信发愣。

四万八千块，连个像样的墓地都买不起。

他突然很想知道火葬场有没有团购优惠，第二具遗体半价那种。

这个念头让他差点笑出声，结果呛到自己的口水咳出了眼泪——操，该不会是肺也开始***了吧？

公交车上，海枫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开了一条缝，热风夹杂着汽油味灌进来。

他掏出手机，划开微信，盯着置顶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点进去。

告诉父母自己快死了？算了吧，老爷子高血压，老妈心脏不好，别到时候自己还没死，先把二老送走了。

手机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上周团建时拍的。

照片里的海枫站在最后一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当时他还只是觉得最近特别容易累，以为是工作压力大......现在看来，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在悄悄崩溃了。

"下一站，文化广场，请准备下车的乘客......"

机械女声把海枫拉回现实。

他下了车，拐进一家兰州拉面馆。

下午三点，店里空荡荡的，只有老板坐在角落里刷抖音，外放的声音大得能震碎玻璃。

"一碗牛肉面，加辣。"海枫说完又改口，"不，加双倍辣。"

反正都快死了，还养生给谁看？

面端上来时，红油几乎覆盖了整个汤面。

海枫舀了一勺辣椒送进嘴里，灼烧感立刻从舌尖蔓延到喉咙。

***爽！他以前从来不敢这么吃，怕伤胃。现在？去他妈的胃！

吃到一半，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公司HR。

"海枫啊，你下午怎么没来上班？部门会议都开始了......"

"李姐，"海枫吸溜着面条，"我快死了。"

"......什么？"

"绝症，最多活三个月。"海枫嚼着牛肉，感觉肉质有点老，"诊断书在我这儿，需要我拍照发给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然后是李姐刻意压低的声音："海枫，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我也希望是玩笑。"海枫喝了一口汤，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帮我请个长假吧，病假或者事假都行，反正......"

反正我也不会回去上班了。他在心里补完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吃完面，海枫去了趟银行。

自动取款机显示余额：48,672.35元。

这是他工作十年攒下的全部家当。

原本计划明年凑个首付买个小公寓，现在......呵呵。

他取了五千现金，然后去了趟超市，买了最贵的红酒、最贵的香烟——虽然他已经戒烟三年了，但将死之人还在乎这个？

结账时，收银台旁边货架上的安全套正在促销，海枫盯着看了两秒，突然笑出声来。

导购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海枫对导购员说，"我只是突然想到，可能这辈子也不会买这玩意儿了。"

导购员的表情变成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