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封倒计时（中）
孙月把最后半瓶矿泉水倒进电热水壶时，壶底发出干烧的咔哒声。
我们裹着从窗帘改制的披风，蹲在猫砂围成的保温圈里，看晨光在结霜的玻璃上晕染出淡金色脉络。
"该做库存清点了。
"我翻开记账本，圆珠笔尖在纸面划出细碎的冰晶。
孙月正在用睫毛夹分解冻硬的湿巾，医用纱布铺成的餐垫上摆着我们的早餐：西块苏打饼干，两粒复合维生素，以及用暖宝宝加热过的黄桃罐头。
物资清单在霉斑斑驳的墙纸上投下阴影：- 饮用水：19.5L（含融雪桶）- 即食食品：23.6kg- 发热用品：暖贴×87，柴油暖风机燃料罐×3- 药品：急救包×1，抗生素12粒孙月突然轻笑出声，她正在往冻裂的脚踝上涂抹过期的凡士林："记得我们大二那年露营吗？
你把驱蚊液当防晒霜涂了满脸。
"冰层在屋檐断裂的脆响打断了回忆。
我们同时扑向望远镜——对面楼顶的太阳能板像被啃食的鱼骨，积雪下露出扭曲的钢架。
三天前还在阳台上敲盆求救的701住户，此刻晾衣绳空荡荡地悬着件冰封的珊瑚绒睡衣。
"该换班了。
"我将体温焐热的怀表放进孙月掌心，表链上还留着陈浩生日时刻的"永远爱你"。
现在秒针每走一格，表盘内侧就会多一道用指甲划出的刻痕。
地铺是用六件羽绒服拼接成的茧。
当我钻进还留着孙月体温的睡袋时，闻到淡淡的樟脑丸与血痂混合的味道。
她的值班日记摊在枕边，最新一页画着楼下车棚的平面图，某个角落用红笔圈出模糊的轮廓：疑似柴油桶。
半梦半醒间，童年老宅的火炉在记忆里噼啪作响。
母亲织毛衣的木针敲打藤椅扶手，父亲往炕洞里塞进最后一截柴火，橘色火光在他工装裤膝盖的补丁上跳跃......"萌萌！
"孙月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传来，"快看群消息！
"物业群聊记录正在以每秒三条的速度刷新。
住在三单元的王医生发了张触目惊心的照片：他的宠物金毛趴在供暖井盖上，舌头粘连在铁质铭牌上撕下大片血肉。
图片下方跟着段十秒语音，背景里是野兽般的呜咽："它们在吃地沟油凝固的......"突然插入的首播链接打断了血腥叙述。
网红"小雪喵"穿着毛绒兔耳睡衣出现在画面里，她背后的全景落地窗己被木板封死："家人们谁懂啊，刚用口红换了袋泡面......"弹幕突然被雪花点淹没，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像人又像某种佝偻的动物。
孙月正在往猫砂里埋入撕碎的报纸，这是我们在第三天发现的除臭秘诀。
她突然停住动作，举起半片残页对着灯光："看这个求职广告，寒潮前三天还在招冷库搬运工。
"泛黄的纸面上，招聘启事右下角盖着鲜红的"急聘"章。
那些被加粗的"日结工资""包食宿"字样，此刻在节能灯下泛着诡谲的光泽。
我们谁都没有说破，但都清楚记得沃尔玛冷库管理员老张，正是从那个暴雨夜后再未出现。
暮色降临前，我们进行了第五次安全巡查。
孙月发明的"温度梯度检测法"很原始却有效：在门窗不同高度粘贴润唇膏，根据膏体硬化速度判断漏风点。
当我在卫生间发现第五处裂缝时，她正对着厨房下水道发呆——昨天还能听见冰层下潺潺的水流声，现在连回声都消失了。
晚餐是奢侈的火锅盛宴。
用最后半包火锅底料煮化的雪水，漂浮着脱水蔬菜和掰成小块的压缩饼干。
孙月从羽绒服内袋掏出个小铁盒，变魔术般倒出两朵干枯的茉莉："生日礼物。
"我们守着将熄的暖风机分食这份奢侈，花瓣在齿间碎裂时释放出夏天的味道。
忽然有歌声从楼下传来，跑调的《生日快乐》穿过层层冰障，变得像海妖的呜咽。
当我们掀开窗帘时，602的玻璃正倒映着西单元某户摇曳的烛光，那簇微火在下一秒被狂风掐灭。
午夜值班时，我发现孙月在物资清单背面写诗。
冻僵的笔迹爬满纸缝：”暖气管道在墙壁里怀孕，诞下无数银色的血管，我们把沉默搓成毛线团，织进正在死去的时间“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这是电力即将耗尽的预警。
在彻底黑暗降临前的三十秒，我看见最后一点电量在孙月瞳孔里跳动，像雪地里将熄未熄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