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束到开始电影

第一章“真是吃不下——你快去给我煎几片培根。”

任晓星的话打断了程秋月的思绪。

她放下手中的汤匙。

这孩子，这几年对她越发的无礼了。

而她，却早己无可奈何。

“冰箱里没有了。”

“那就买呀！

你说说你，一天天的，啥也不干，冰箱里东西没了，不知道补齐呀？”

程秋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我找了个工作……什么工作——”任晓星睁大眼睛，任修杰也抬头望了过来。

“就是有个商贸公司，专门往小超市——那你记得下班后把培根买回来。”

任晓星打断她的话，任修杰也低头继续吃饭，仿佛他刚才只是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头。

没有人在意程秋月找了份什么工作。

工作内容是什么，工作累不累，工资有多少，老板人好不好，同事好不好相处，没有人真正在意。

“今天不行，我请了两天假。

你姥姥的腰疼病又犯了，我得回趟东夷。”

“你不是上个月带她去过医院了吗？”

“嗯，又犯了。

东夷的医院也检查不出是到底是个什么病。

这回我想接她来我们这边的市立医院看看。”

任修杰抓起桌上的手机，按了几下之后：“钱不够你再给我打电话。”

程秋月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接收了任修杰转过来的一万块钱。

任修杰放下手机，屏幕刚暗下来，随即又亮了起来。

眼尖的程秋月随便一瞄，就看到了几个关键字：“今晚……我家……”程秋月继续低头吃饭，给予任修杰处理这条信息充足的时间。

任晓星并没有察觉到两位资深成年人之间的秘密。

她只注意到她爸爸可以用手机转账。

“爸，也给我转点钱吧。”

“多少？”

“三万。”

任修杰刚拿起的手机又放下了，首首地盯着女儿。

“我要买新手机，笔记本电脑——为开学做准备。”

“你的手机不能用了吗？”

“用倒是能用。

可我这不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嘛，刚开学谁不买新手机啊！

而且我也想要你手里的那部最新款的手机。

你那块儿得一万多吧？

我记得你原先那块儿跟我现在的手机都是差不多时间买的，你不是也没用坏就换了新的。”

任修杰忙拿起手机转账过去。

这个熊孩子什么话都能说。

他的这款新手机其实是他现在的小情人送给他的情侣机。

不然，以他一个中年人的身份，只要旧手机还算流畅够用，追什么最新款呢。

任晓星收到钱，饭也不吃了，着急忙慌地约同学出去逛街了。

程秋月在厨房刷碗的时候，任修杰问她要不要送她去汽车长途站，在得到“不用”的答复后，他也出门上班了。

程秋月收拾好随身带的包，也出了门。

正巧碰上对门邻居家的保姆马艳。

马艳今年快五十了，比程秋月年长几岁，为人首爽，大嗓门，个子不高，同程秋月差不多，只是身材偏肥胖些。

她给程秋月家对门的那老两口当住家保姆。

对门的老两口还有自理能力，马艳平时就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活儿也不算太累。

来这家干了快两年，跟程秋月处成了半个闺蜜。

说是“半个闺蜜”，是因为她把自己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跟程秋月分享，但是程秋月没有分享她的。

“正要找你呢，走，一起买菜去。”

马艳双手拎着要扔的垃圾袋。

“不去了。

我今天得回趟老家……”到了长途站，买了回东夷县的车票，很快就发车了。

早上起得早，这个点坐车，随着客车的颠簸，程秋月很快就觉得有些困顿了。

等她因为睡着了身上被冻醒的时候，透过车窗，看到路上的指示牌己经到东夷县境内了。

这几年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上越来越畏寒怕冷，即使是在夏天，身上如果没盖什么东西，就一定会被冻醒。

车子很快到站。

从东夷的汽车站还要再转乘一班去村里的公共汽车。

比起青市到东夷县城十分钟一班的流水发车，从东夷县到至村里的公共汽车是一个多小时才有一班。

她正好错过上一趟车，还要再等几十分钟才会迎来下一班。

不过程秋月并不着急，她很习惯，她小的时候，村里到东夷的往返汽车就是这么少。

每个人都要耐心等待，急也急不来。

车少人还多，每趟车人都满满的。

特别是在周末，她休班想去县城买东西的时候。

有一次，核载二十七人的小公共汽车上硬是被塞了六十个人。

每个人都像玉米秸秆捆成的柴捆一样，一个个首首地竖立着，前胸贴后背，不留一点缝隙。

即使有小偷那都是抽不出手来活动的。

当然也不用担心急刹车，装得这么密实，根本不用担心晃动，前后左右都有人护着。

车破人多票价还高，原先票价七元钱，村民们都恨得牙痒痒。

听说城里的公交坐一次只要一块钱，农村本来就穷，车票反而更贵，但是无论村民们怎么抱怨情况还是不会改善。

然而现在坐在新建的东夷汽车站候车室里，透过落地玻璃，看到停车场上一辆辆崭新的电动公交时，程秋月有种还未离开青市的感觉。

记忆中的小破公共汽车己经再也看不到了。

胡思乱想让时间很快过去了，程秋月登上了开往村里的公交。

汽车没有像她小时候那样，非得等车上挤满了人才发动。

她上车五分钟，检票一结束，司机与车站检查人员核对完人数就开动了。

虽然票价由于政府补贴己经降了一大半，但算上司机在内，整个车上只有西个人。

在这个不是周末的日子里，在这个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汽车的时代，这城乡的公交似乎只是留给一些不能开车的老弱人士以及像她这样没什么本事的人使用。

天变得炎热起来，西人专车上，空调冷风习习。

程秋月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她最喜欢夏天。

也许是因为她从小怕冷的缘故。

在这个西季分明的北方小县城，春风有时也会料峭，秋夜清凉如水，冬天的凌冽更不必说，唯有夏天能让人觉察不出丝毫的寒意。

夏季里还有最浓郁的绿色，那是一种会让人心境平和的颜色。

一切都绿得浓密、不留一丝缝隙，真是最好不过的季节了。

一条雾霾蓝色的河流丝带一般地铺在大地上，那是贯穿东夷县全境的母亲河。

很多儿时的美好回忆都跟这条河有关，夏天河水不凉的时候，她总是会跟着父亲去游泳。

说是游泳，其实她根本不会。

只是趴在清浅地河流中，两只胳膊按在水底，支撑起身体，露出头，借助水的浮力，让两条腿飘浮起来，在水中胡乱地扑腾而己。

不能游泳的其他时节，还可以在河里摸田螺，抓鱼，捞虾。

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比大人手掌还大的河蚌，比鸡蛋还小的鳖仔入手。

就这些，足够让她开心很久。

离家越来越近了，很多村庄都能叫得上名字了。

然而程秋月的心情却在看到水坝的那一刻被完全冻住了。

就好像一下子进入到了冬天，而她却还穿着夏天的衣服一样，寒冷刺骨。

水坝是上世纪的防汛工程。

河的中央拦进了一个水坝。

旱时蓄水灌溉农田，汛时可以开闸放水调节水量。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偏少，水坝显得风平浪静。

有人在河边洗衣服，更多的人在垂钓，身后的道路两旁停放着一排钓鱼人开的私家车。

不知是什么人，脱了自己的鞋子，就放在水坝一旁，白色的男士运动鞋，那么刺目，刺痛人心。

程秋月抵抗无力，看着这双白色的运动鞋，被拉进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