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空撕裂一道口子，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狠命砸在警车顶棚，发出急促又沉闷的噼啪声，冲刷着城中村泥泞狭窄的巷道，却也冲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现场已经被蓝白相间的警戒带层层封锁，闪烁的警灯划破雨夜，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光影斑驳，神情凝重。
林瑗弯腰从警戒带下钻过，动作利落。她没打伞，雨水瞬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和肩头的警服外套，她却浑然不觉。一双锐利的眼，像淬了火的刀子，迅速扫过这片肮脏的角落。
“林队！”年轻民警小李赶紧举着伞跑过来。
“不用。”林瑗摆手，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不容置疑，“什么情况？”
“死者女性，二十五岁左右，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六小时。是清洁工发现的，装在这个废弃的垃圾箱里。”小李指着不远处一个绿色的铁皮垃圾箱，语气沉重。
林瑗快步走过去。
尸体已经被初步抬出，放置在铺开的防水布上。面容扭曲，瞳孔放大，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颈部有明显的勒痕，但最诡异的是，她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洁白连衣裙，裙摆被雨水和污渍浸染，像一朵被强行掼入泥泞的花。
“衣着完整，没有明显反抗伤，财物也在。”林瑗蹲下身，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尸体裸露的皮肤，“指甲缝很干净，太干净了。”
她抬头，看向垃圾箱内部，又环顾四周泥泞的地面。
“发现时垃圾箱盖子是怎么盖的？”
“虚掩着的，没扣死。”
林瑗站起身，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凶手力气不小，能徒手将人勒毙并搬运至此。但他没有侮辱尸体，没有劫财，甚至……还有点洁癖。”她指了指垃圾箱周围，“除了清洁工和第一批到场警员的脚印，几乎没有其他明显痕迹。他处理过现场，或者说，他很小心，没留下太多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眼神微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心头涌动：“这感觉不对。太冷静，太有条理了。通知技术队和法医，这很可能不是第一现场，是抛尸。而且……这应该不会是第一起。”
她的声音不高，却在雨夜里清晰可辨，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寒意。周围的警员面面相觑，气氛瞬间更加紧绷。
“林队，你的意思是……连环？”小李倒吸一口凉气。
“直觉。”林瑗站起身，甩了甩手套上的水珠，“等法医和痕检的结论。催一下，法医中心的人怎么还没到？这雨再下，什么证据都没了！”
她的不耐烦显而易见。时间就是生命，尤其是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证据随时可能消失。
2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幕，一辆黑色的公务车稳稳停在巷口。
车门打开，先落地的是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鞋尖，然后是笔挺的藏青色制服裤腿。一个高大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缓步走来。
雨太大了，伞沿压得很低，暂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极稳，与周围匆忙、湿漉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自带一个隔绝一切的冰冷气场。
“市局法医中心主任，秦屿。”男人走到警戒线前，收起伞，递上证件。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金属碰撞。
守在警戒线旁的民警下意识地让开了通道。
林瑗抬眼望去。
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三十岁左右，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那种极其出色的长相，但整张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清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秦主任？”林瑗压下心头因等待而燃起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我是刑警支队林瑗。情况紧急，尸体和环境证据都在被雨水破坏，希望能尽快进行初步尸检，给我们一个方向。”
秦屿的目光淡淡扫过林瑗湿透的肩头和溅满泥点的裤腿，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然后落在了地上的尸体上。
“在我的勘查完成，并确保尸体及周围物证得到标准流程处理之前，无法提供任何不负责任的‘方向’。”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银色工具箱里取出新的手套和鞋套，一丝不苟地穿戴。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却也慢得让人心焦。
林瑗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不负责任？秦主任，我们现在是在抢时间！多耽误一分钟，凶手就可能跑得更远，或者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秦屿已经穿戴完毕，走到尸体旁蹲下，打开了勘察灯。冷白的光线打在死者青白的脸上，更添几分诡异。
“破案依靠的是严谨的证据链，而不是……”他顿了顿，抬眸看了林瑗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而不是靠湿着身子在雨里蛮干和个人臆测。林队，请退到警戒线外，不要破坏我的工作环境。”
“你！”林瑗一口气堵在胸口，拳头瞬间握紧。她办案多年，以拼命和精准的直觉著称，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说是“蛮干”和“臆测”！
周围的警员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这两位，一个是局里出了名不好惹的“拼命三娘”，一个是空降而来、背景成谜的“高冷大神”，这第一次碰面，火药味就这么浓？
3
秦屿不再理会她，开始了他极其细致，甚至可以说是缓慢的检验。
他先用测温计测量了尸温和环境温度，记录。然后一寸一寸地检查尸表，从发梢到趾尖，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提取死者指甲缝里几乎看不见的微量物质，用棉签擦拭颈部的勒痕获取可能存在的皮屑，甚至对那身白裙的布料、线头都进行了初步观察。
林瑗强忍着怒气，退到一旁，冷眼盯着他。她倒要看看，这个“空降兵”能找出什么花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渐小，但气氛却越发凝滞。
突然，秦屿的动作停住了。他的镊子，探向了死者紧紧握着的右手。尸僵已经形成，拳头握得很死。
他尝试了一下，无法掰开。
“需要帮忙吗？秦主任？”林瑗语带嘲讽，“我们刑警别的没有，力气还是有一把的。”
秦屿没接话，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喷雾剂，对着死者右手腕部喷了几下，似乎是某种肌肉松弛剂。等待片刻后，他再用巧劲，一点点，极其轻柔地将那已经僵硬的手指掰开。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手上。
掌心摊开。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因为紧握而形成的几道深色压痕。
几个年轻警员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林瑗眉头紧锁，难道自己的直觉错了？
但秦屿的目光却没有离开那只手。他调整了一下勘察灯的角度，让光线几乎平行地照射在掌心的纹路上。然后，他拿起一把更精细的镊子，探向那些错综复杂的掌纹深处。
镊尖轻轻一动，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皮肤纹路融为一体的东西，被夹了出来。
那是一个比小指甲盖还小的，塑料制品。
秦屿将它放入透明的物证袋，用勘察灯近距离照射。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一个老式电脑键盘上拆下来的按键。灰白色，上面印着一个清晰的英文字母：F。
4
“这是什么？”小李忍不住惊呼。
林瑗一个箭步冲上前，也顾不得什么破坏环境了，紧紧盯着那个物证袋里的按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战栗般的悸动。
她的直觉是对的！
这绝非普通凶杀案！这个按键，是标记？是挑衅？还是……某种仪式？
“在尸体僵硬前，被强行塞入手中握紧的。位置非常隐蔽，若非仔细检查掌纹缝隙，极易遗漏。”秦屿平静地陈述，仿佛刚才那个重大发现不过是预料之中。他站起身，开始小心翼翼地封装所有提取到的样本。
“秦主任，现在可以给我们一些‘不负责任’的初步判断了吗？”林瑗压下心中的波澜，语气依旧带着刺。她无法不对这个男人刚才的态度耿耿于怀。
秦屿将物证袋封好，贴上标签，这才抬眼看向林瑗，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温度：“死者颈部勒痕呈‘提空’现象，索沟有生活反应，系生前被质地柔软但承重力强的绳索状物勒毙，凶手身高应在178到185厘米之间，惯用右手，正面袭击。死者裙摆处有非本环境的微量矿物粉尘和特定种类的苔藓孢子，建议扩大搜索范围，寻找第一现场。”
他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结论都基于刚才观察到的细节。
“至于这个……”他举起装着“F”按键的物证袋，冷白的灯光下，那塑料按键反射出微弱的光，“需要带回实验室做进一步处理，看能否提取到指纹或其他生物信息。另外，建议查询近期未破的，有类似特殊标记或仪式的案件卷宗。”
他给出的信息，精准、有用，瞬间将案件的侦查范围缩小了不少。
林瑗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有他傲慢的资本。但他的态度，实在让人火大。
“这些，我们刑警队自然会做。”林瑗挺直脊背，雨水让她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里的锋芒丝毫不减，“希望秦主任的‘标准流程’，能尽快给我们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
秦屿淡淡地收回目光，开始收拾工具：“报告会在完成所有必要检验后，按程序提交。在此之前，任何催促都是无效且不专业的。”
他提起工具箱，撑开伞，再次走入细密的雨丝中，背影挺拔而孤绝。
林瑗看着他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
行，秦屿是吧？她记住了。
她收回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冰冷的“F”按键，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不管留下这个的是什么人，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她林瑗，奉陪到底。
第二章：第二个按键与强制组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