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双象牙筷子被我婆婆张翠花重重地拍在红木餐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我老公周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连忙给我使眼色，
示意我赶紧说点软话。我垂着眼，看着面前那盘精致的龙虾刺身，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今天是我老公周明升职加薪，特地在全市最贵的日料店订了位置，请他爸妈吃饭庆祝。
可从坐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庆功宴，而是针对我一个人的鸿门宴。
“林晚啊，”张翠花的声音尖利得像一把锥子，直直扎进我的耳膜，
“你看看人家隔壁老王家的儿媳妇，上个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八两呢！
人家那肚子可真争气！”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平坦的小腹，
眼神里的嫌恶和鄙夷毫不掩饰。我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又是这样。
结婚三年，这样的话术，我听了不下几百遍。从一开始的委婉暗示，到后来的指桑骂槐，
再到现在的指名道姓，张翠花的耐心显然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周明干笑着打圆场：“妈，
吃饭呢，说这个干什么。小晚工作也忙，我们还年轻，不着急。”“不着急？
”张翠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你都三十了！还年轻？再过几年，
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说不着急？我告诉你周明，
你要是再护着这个不下蛋的鸡，咱们周家可就要在你这儿绝后了！”“不下蛋的鸡”五个字，
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餐厅里优雅的音乐还在流淌，
可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我能感受到邻桌投来的异样目光，
服务员假装忙碌却竖起的耳朵。我的脸火辣辣地烧着，像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妈，我们婚前做过检查，
我们两个人的身体都……”“你还敢顶嘴！”张翠花猛地一拍桌子，
几滴酱油溅到了我的白色连衣裙上，晕开一小片污渍，“检查？检查有什么用！
你就是生不出来！我们周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能生，就是个废物！”她的话越来越难听，像一盆盆脏水，
劈头盖脸地向我泼来。我下意识地看向周明，我的丈夫。在这一刻，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多么希望他能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挡在我的面前，对他的母亲说一句：“够了！
她是我妻子，不许你这么侮辱她！”然而，我看到的，只有他躲闪的眼神和苍白的嘴唇。
他拉了拉我的衣袖，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晚晚，
你……你就跟我妈服个软，说两句好听的。她就是着急抱孙子，没什么恶意的。
”没什么恶意？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沉入了冰窖。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穿着我为他升职新买的名牌西装，
手腕上戴着我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他的事业能有今天，
离不开我父母动用人脉为他铺路。他住的婚房，是我婚前全款买的。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
我以为我的付出和忍让，能换来他的体谅和守护。可在此刻，
在他母亲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的时候，他选择了退缩，选择了让我“服个软”。三年了。
这三年来，张翠花每一次刁难我，每一次无理取闹，
周明说的永远都是那几句话：“她是我妈，你让着她点。”，“她年纪大了，你别跟她计较。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多担待。”我担待了，我忍让了，我计较的越来越少。
我放弃了升职去分公司的机会，只为能更好地备孕；我把自己的工资卡上交，
只为让张翠花安心；我甚至辞退了保姆，每天下班累得半死还要亲自为他们一家人做饭，
只为讨她一点点欢心。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家庭和睦。可我错了。我的忍让，
只换来了他们的得寸进尺。我的付出，在他们眼里，成了理所当然。我慢慢地抬起头，
目光从周明那张充满恳求和懦弱的脸上移开，最后，落在了张翠花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然后，我笑了。不是苦笑，不是惨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冰冷的、带着一丝解脱的冷笑。
“你笑什么！”我的笑声似乎刺激到了张翠花，她更加愤怒了，“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你还有脸笑！我要是你就找块豆腐撞死！真是不要脸！”周明急了，
他用力地拽着我的胳膊：“林晚！你疯了！快给我妈道歉！”道歉？我缓缓地转过头，
看着周明，一字一句地问他：“周明，你刚才说，让我跟她道歉？
”他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妈说的也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快点，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过去了？”我重复着这三个字，笑意更深了，“周明，
在你心里，我被你妈当众指着鼻子骂‘不下蛋的鸡’，骂我是‘废物’，只要我道个歉，
就能‘过去’了？”“那不然呢？她是我妈！我能怎么样？”周明终于也恼羞成怒，
声音大了起来，“林晚，你能不能懂点事？我妈都多大年纪了，你跟她较什么真？”“懂事？
”我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所以在你看来，懂事，就是放弃我的人格，
放弃我的尊严，去跪舔一个无理取 माँग、肆意践踏我的人，只因为她是你妈？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剖开了我们之间那层名为“婚姻”的虚伪外衣。周明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一直沉默的公公周建国终于开了口，他敲了敲桌子，官腔十足地说道：“林晚，
注意你的态度。翠花是你长辈，她说你两句也是为你好，为了我们周家好。女人嘛，
结婚生子，天经地义。你做不到，还不让人说了？”为我好？好一个“为我好”！
我彻底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不是妻子，不是儿媳，我只是一个需要完成生育指标的工具。
一旦这个工具出了问题，他们就有权对我进行任何形式的打骂和羞辱。而我的丈夫，
这个本该是我最亲密的战友的人，却和他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成了压迫我的帮凶。
压抑了三年的怒火和委屈，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般，轰然爆发。
我端起面前那杯刚倒的、还冒着热气的柠檬水，走到张翠花的面前。她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想干什么？”周明也意识到了不对，冲过来想拦住我：“林晚！
你别乱来！”我侧身躲开他，手腕一扬，满满一杯水，从张翠花的头顶，精准地浇了下去。
“啊——！”张翠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温热的水顺着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流下来，
弄花了她脸上的浓妆，一片狼藉。她那身为了今天这顿饭特意穿上的昂贵套装，
胸前湿了一大片，样子狼狈不堪。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明看着我，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林晚！你……你竟然敢泼我妈？
”我将空了的玻璃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泼她？”我冷冷地看着他，
“周明，这只是利息。比起你们一家人对我三年来精神上的凌虐，这杯水，太轻了。
”我转向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张翠花，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第一，我是不是能生，
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领了证，是合法夫妻，不是你家买来的生育机器。
收起你那套陈腐的封建思想，大清早就亡了。”“第二，周明能有今天，
是我爸妈托了多少关系，我陪了多少笑脸，熬了多少个夜帮他改方案才换来的。
你儿子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对我颐指气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一家三口那精彩纷呈的脸，
“我不是生不出来，是我不想给你们周家生。因为你们，不配。”“你……你这个贱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翠花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我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周明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冲我怒吼：“林晚！你给我闭嘴！马上给我妈跪下道歉！”跪下？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的可笑和悲哀。我缓缓地抬起左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无名指上那枚闪耀的钻戒，一点一点地，摘了下来。
那是我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是周明向我求婚时，信誓旦旦说要爱我一辈子的证明。可现在，
它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讽刺的铁环。我随手将戒指扔在了餐桌上。
戒指在光滑的桌面上弹跳了几下，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最后滚到了周明的脚边。“周明，
”我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离婚。”说完，
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拿起了我的包。“这只‘不下蛋的鸡’，不伺候了。
”我留给他们的，是这句话，和一个决绝的、再无留恋的背影。身后传来了张翠"花的咒骂，
周建国的怒斥，和周明气急败坏的吼叫。“林晚！你敢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
”我头也没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回来？
那个冰冷、压抑、让我失去自我、耗尽我所有热情的牢笼，我就是死，
也绝不会再踏进去半步。我推开包厢沉重的门，外面的世界，灯火通明。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过后，是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眼泪，
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不是为那段失败的婚姻而哭，也不是为那个懦弱的男人而哭。
我是为过去三年那个卑微、忍让、愚蠢的自己而哭。我一边走，一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