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嫁入东宫的第三年,急病身亡。为保世家利益,父亲将我送进东宫,为太子继室。后来,
太子裴戎登基为帝,偌大后宫,无妃无嫔,独宠我一人。世人皆赞:帝后情深,鸳鸯佳侣。
夫妻扶持四十载,我在裴戎怀中寿终正寝。再睁眼,我回到四十年前,嫡姐丧礼之时。
父亲正如前世那般将我唤进书房。“你嫡姐身故,太子妃之位不可空悬,你可愿去?
”我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青砖。“女儿不愿。”1我死那日,满城白幡。
裴戎以帝王丧仪举国发丧,亲自扶灵至皇陵。此等仪制,纵然我是中宫皇后,
亦属僭越了典章规制。不过我已经死了,生前那些劳什子规矩,与我再无干系。可再睁眼,
我又活了。回到四十年前,我还是丞相府庶小姐之时。彼时嫡姐刚亡故,父亲哀恸之下,
将我叫进书房。“你嫡姐身故已有三日,太子妃之位不可空悬太久,
你可愿入东宫为太子继室?”前世,父亲也像这般问询过我。太子裴戎,天之骄子,
是陛下最看中的儿子,亦是日后最有希望继承大统之人。嫁入东宫,
那是一眼得见的一世荣宠。丞相府拢共四位小姐,论才学,论品貌,我都不是最拔尖的那个。
父亲能想到让我入东宫,那是看在我已故小娘的面子上抬举我,我又怎敢不应允?可这一次,
我跪伏在地,额头抵着青砖。“女儿不愿。”父亲没料到我会拒绝,声音陡然低沉,
“你可知让你入东宫意味什么。”“知道。”“你不知道!”父亲一掌拍在案上,
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太子妃之位,京中人人觊觎,多少贵女削尖脑袋想进东宫,
哪怕做妾人家都甘愿!”他锁着眉,面容阴沉,雷霆模样唬住一个刚及笄的少女轻而易举。
可我带着前世记忆,又曾是中宫皇后,怎会被他几声呵斥就轻易变了想法。
见我如个木头般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父亲气的捂住心口,冷着脸让我滚出去。我起身离开。
推开门,迎面撞上一堵肉墙。裴戎立在廊下,黑色大氅上落了未化的新雪,他垂眸看我,
眼底暗潮汹涌。方才那番话,他都听见了……我面白如纸,下意识僵直了身体。恐惧他,
几乎是刻在我骨子里的本能。“妹妹,你这脸色怎么煞白煞白的。”兄长正巧走进院里,
目光在我与裴戎之间打了个转,“你们这是?”我急退半步,大步匆匆离开父亲院中。
身后传来兄长带笑的赔礼声。“舍妹年纪小,失了礼数,太子莫怪。”“无碍。
”我疾步匆匆回到闺房,等回过神来,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2裴戎年长我四岁。
自我与他成亲起,前朝大臣催他选妃的奏折,排成长龙送进金銮殿,他挨个丢出去,
从未有一字一句催促之言落入我耳中。我生产时,难产两天两夜,耗尽了气力。
事后裴戎后怕的紧,秘密让太医院煎了绝嗣药,亲口服下,彻底断绝他再有子嗣的可能。
四十年间,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他把本该泼洒向我的风风雨雨,尽数挡在宫墙外。
世人皆道,当朝皇后掌六宫凤印,又得陛下专房之宠,是天底下最最有福气之人。
我这样有福气的人,是不该怒、不该怨的。可每每夜半噩梦惊醒时,看到枕边人,
都仿佛看到青面獠牙的地狱阎罗。前世的“好日子”,我一刻都不想再受了。两刻钟后,
父亲身边的赵管家又来唤我。踏入书房,父亲却不在,只有裴戎立在窗前。我转头要走,
门却先一步被人从门外落锁。咔哒一声轻响,我袖中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裴戎缓步走近,
在我面前微微倾身,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你父亲要将你送进东宫,你为何不愿。
”“姐姐尸身还摆放灵堂,此时议亲,为时尚早。”我脊背紧贴着门框,退无可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遭人闲话,还请殿下放我出去。”他伸手拨开我额前碎发,
我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肩膀。“你很怕我?”我敛眸:“姐夫,自重。”听到那声姐夫,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裴戎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又惊又惧,因为裴戎的脸色变了。他最讨厌我露出恐惧他的表情。
可他越是如此,我越是怕的连牙关都控制不住发抖。裴戎目光在我发抖的唇上停留,蓦地,
他弯腰凑近。呼吸交融,唇与唇间隔只有不到一寸。我猛地伸手将他推开,惊慌拍门,
“放我出去!父亲!父亲!”“小姐,你怎么了?”婢女春儿听见我的叫声,
急得赶忙凑上来。门口守着的侍卫将她拦下,冷声威胁呵斥。我脑中的弦忽然绷紧,
一瞬间冷静下来。“春儿,我没事。”3裴戎初登基的那年,
内务府新选的宫女在我宫中当值奉茶,手上不稳,不小心把温烫的茶水洒在我手上。
我手背霎时红了一片。那宫女年岁尚小,吓得跪地不起,连连磕头。“奴婢手拙,
请娘娘责罚!”“无碍,温水而已。”我让春儿将她扶起来,伤处用冰块冰敷片刻便缓解了,
没将这点伤当回事。隔日,奉茶的宫女不见了,我让春儿去问,得知那宫女夜里去井边打水,
不小心溺水死在了井里。后来,一次宫宴。王爷家的小世子贪玩,在宫中乱跑,冲撞了我。
隔日,宫里便传进小世子在书院被野狗撕咬而死的消息。王妃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一开始我只当这些是巧合,可渐渐的,这种事越来越多。有次我吃了颗酸橘,不过皱了皱眉,
他便杖杀了送酸橘来的皇商。我不可置信地质问裴戎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裴戎只是暧昧地抚摸着我的脸,轻言:“让你不开心的人,都得死。
”裴戎把“都得死”贯彻的很彻底。给我传消息的小太监,被悬挂城楼,活活吊死。
裴戎给出的理由是,他不想让我因为那些人的死有心理负担,所以传消息给我的人,也该死。
我发疯在宫里大闹一场,当天夜里,所有见到我疯状的宫女,除了春儿之外,
全部被割了舌头丢进浣衣局。只有哑巴才不会将我的丑态传扬出去。我怕了,丢下所有傲骨,
委身伺候裴戎数月,为她们求情,求裴戎放她们出宫。裴戎表面被我打动,
可却在送她们出宫的路上,将她们全部射杀。自那之后,宫闱中的日日夜夜,
我看着裴戎这张脸,战战兢兢,不敢露出一分一毫对旁人的不满。我每一次皱眉,
对旁人都是灭顶之灾。而我不能质问为什么要杀人,因为质问,也是要付出人命的代价的。
4生前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恨极了他。在我眼中,他只是在用我满足他自己嗜杀的欲望。
看着我每日活的小心翼翼,他那诡异的控制欲,一定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我死后不久,
他也自戕于皇陵。留下一封遗诏,要同我合葬。裴戎这人行事诡谲,我真的看不懂他。
5“是你向父亲提出要娶我的?”“你以为你父亲的权力,能大到左右太子妃的人选么。
”我恍然抬眸,裴戎正盯着我,如同盯着一只已经到嘴中的猎物。我以为是我嫁入东宫后,
裴戎才对我动的心思。现在这架势,分明是嫡姐刚去世,他便已经思量着该如何娶我进门。
我竟然愚蠢地觉得,是父亲看在我那过世小娘的面子上,才选我进东宫,只要我拒绝进东宫,
便不会重走前世老路。如果这事从始至终都是裴戎要求的,那我重生这一次,如何能躲开他?
!浑身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走,我绝望的想,晚了,已经晚了。一想到,
我还要与裴戎再做一世怨侣,便觉得老天爷给我开了个极大的玩笑。“若我执意不嫁,
你当如何……”我欲言又止。罢了,多说无益。裴戎此人,口中的话无法轻信。答应的再好,
做起事来,依旧我行我素。他登基后,在朝中立威极快,也正因为此。
此刻跟你笑意盈盈说话,第二天就能让锦衣卫上门砍全家脑袋,谁敢惹他?
6从父亲的书房出来,我浑身脱力,被春儿搀扶着才勉强回到房中。回去后,高热不退,
一连病了大半个月。差不多刚好些,我便接到圣旨,圣上赐婚我与裴戎。
我眼前一黑险些又昏过去。春儿奇怪,“小姐,您为何不愿嫁给太子?太子出身尊贵,
模样俊逸,京中的小姐,无一人不想嫁给他呀。”我说,“若有一个人,他因为你不开心,
便杀了所有惹你不开心的人,你会怎么看他?”“这不就是话本子里的偏执男主嘛,
很受欢迎啊。”“现实中遇见呢?”春儿幻想了一下那画面,表情勉强,“那就有点凶残了,
我平白背上人命不说,被他杀死的人该有多无辜啊。”“若让你嫁给他,你可愿意?
”“这……”就如我一般,春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嫁进东宫已成定局,若什么都不能改变,
老天爷让我重上一次的意义是什么。我面对铜镜,望着镜中人年轻的面容。前世我听话顺从,
压抑天性,也没让身边人过上好日子。这一世的裴戎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我若还要再惧他、怕他,岂不枉我多活他四十多年。7与裴戎的婚期定在当月,
是陛下亲自指定的日子。新婚当夜,洞房花烛。我主动褪去衣衫,姿势娴熟大胆。
他本还沉溺其中,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反身掐住我的脖颈,
醋意大发地抵墙质问:“这些你跟谁学的。”“说话!”“是谁!”“林荣音!你好的很!
”我迷离地盯着他发狂的模样,唇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得逞的笑。你也有今天。
“是殿下执意要娶我,怎么,这就后悔了?”裴戎掐着我脖颈的手,渐渐收紧。
“出嫁前与男子苟合,你就不怕我盛怒之下杀你解愤。”“杀啊。”若再在他身边困囿一生,
何时死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我伸手拔下头上发簪,递到裴戎面前,“杀了我可以,
但你舍得吗。”裴戎呼吸急促。下一刻,他如狼似虎的低下身,温柔不再,一夜暴戾凶狠。
翌日醒来时,浑身骨头像被碾碎重组般疼痛。裴戎坐在床边,“那男的是谁。”“你猜。
”“不说,我这就让人砍了你婢女的脑袋。”裴戎的手就放在我身侧,我翻了个身,
伸手握住,随手揉捏着他手掌心的厚茧,“若你要杀她,我只会死在她前面,不信可以试试。
”裴戎盯着我,后槽牙咬的死紧。我知道,假装自己成亲前就与外男有染这事,
很容易被拆穿。丞相府家教森严,前世我出嫁前,甚至没出过几次家门,
见过的外男更是屈指可数,裴戎随便一排查,就知道我的一切都是伪装。
可我娴熟的技巧做不了假。前世,裴戎常住坤宁宫,我对他的身体,
甚至比对自己的还要熟悉。在现在的裴戎眼里,我对他的一切了解,都是我不干净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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