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急于追风,却忘了走路;有时候,失去方向,
恰好让我们学会了感受脚下;真正成长的,不是追到什么,而是途中发生的改变。
1 风的邀请小时候,我听见过风说话。那是一个午后,阳光斜斜地落在院子的青石板上,
我蹲在墙角玩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玻璃弹珠,风从墙头那棵老杏树的缝隙里钻出来,
绕着我转了几圈,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世界。”我抬起头,
四下张望,谁在说话?可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什么也没有。我又低下头继续弹珠,
心里却一直想着那句话。风好像听懂了我的犹豫,它不急,绕着我跑了几圈,
又在我耳边悄悄补了一句:“那边有山,有海,还有你没见过的蓝天和星星。你走一步,
我就等你一步。”那一刻,我的心动了。谁不想看看山外的世界呢?
我家后院那棵杏树年年都只开白花,村头的小河绕来绕去,永远不会流出村子。而风,
它吹过窗棂、吹乱头发,也许还吹过别的国家、别人的故事。我跟父母说我要出门,他们笑,
说风又带你胡思乱想了。可是我知道,风是真的来找我了。它不会留下地图,也不告诉终点,
但它答应了:我走一步,它就等我一步。
我把一个小背包塞满——半包糖、两本书、一把没弹完弦的口琴,还有一只破皮的笔记本。
我背起它,站在院门前,风正躺在那边的石阶上,等我。我伸出手,它像一只轻巧的小动物,
绕到我指缝之间,一点点往前拉。于是,我就这样,牵着风的尾巴,离开了家。我以为,
这会是一场轻盈的旅行,一场盛大的奇遇。但我没想到,我和风,真的会走丢好几年。
2 追风的起点风并没有说太多,只是一直在前头跑。它不像人那样有形有影,
也不像路牌那样指向明确,它只是偶尔拂过树梢、绕过岩石,
像调皮的孩子不肯告诉你它下一步去哪儿。可我就是信了它,像信一个童话那样执拗又盲目。
起初我觉得自己很勇敢。背着包穿过村口的土路,踏上那条被杂草遮掩的小径时,
心里甚至有些得意:不是谁都敢这样就离开家,不是每个人都敢追一阵风走。
风带我越过一座山,它停在山顶的时候,云刚好从远处飘来,阳光洒在树叶上闪闪发亮。
我喘着气爬上去,风像在笑,轻轻刮过我汗湿的脖子。我也笑了,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可风从不等我。它一旦起了兴致,就会像个离弦的箭,在前方的林子里穿来穿去。
我扯着嗓子喊它,它不回头。于是我总是在追。追它拂过水面的方向,
追它摇响稻田的那一片金黄。我以为这样就能跟上它,可它总是跑得太快。追着追着,
我开始顾不上吃饭。有时候干脆躺在路边的石头上睡一觉,醒来时,风又不知去了哪儿。
我也不敢停太久,怕它真的不要我了。我渐渐学会了怎么识别它的足迹。
风走过的地方会留下微微摆动的叶尖,会在湖面上掀起一圈圈涟漪。我就顺着这些迹象,
继续追。有一次我走进了一片枫林,傍晚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卷起漫天红叶,
那场面美得像梦。我站在林中,看着红叶在空中旋转、坠落,心想:原来风也可以这么浪漫。
可当我伸手去抓它时,什么也没抓住。它只是路过,从不属于谁。我越来越累,鞋子磨破了,
背包也轻了许多,糖吃完了,口琴不响了,书页在风中被撕去了几页。可我仍然在跑,
一直在跑,生怕它真的跑丢了。我开始忘了我为什么出发,也忘了起点在哪里。
我只知道:我要追上它。可风,似乎从未停下。3 第一次走丢那天傍晚,风忽然不见了。
不是那种悄悄地、缓慢地散去,而是突然间,像从这世界上蒸发了一样。一片死寂,
仿佛有人关掉了所有声音的开关。连树叶都不再摇摆,连草尖也静得像忘了呼吸。
我站在一处山谷的入口,四周只有沉默的大地和灰蓝色的天。
刚刚我还听见风越过山脊的哨音,还能感到它在指引我的方向,可现在,
它没有留下任何提示,就这么失约了。我以为它只是转了个弯,像之前那样调皮地藏起来。
于是我喊:“喂,风!我来了,你别闹。”声音在山壁间回荡,最后变成一阵冷冷的回音。
风没有回应。我开始焦急地找——沿着山谷绕,钻进树林,再退出来,又走错岔口。
一圈圈绕,汗湿了衣服,脚步越来越重。我从没真正停下来过,
现在我突然意识到:我不但找不到风,也找不到路了。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星星慢慢爬出来。
我蜷缩在一块岩石旁,背包里只剩下一本被雨淋湿的书和那个从没学会吹响的口琴。
我试着吹了几下,只有风干的哨音,从齿间漏气一样,零碎、无力。没有风的夜晚很冷。
我抱着膝盖坐着,第一次开始质疑:我为什么要跟着风走?它从没说过目的地,
也没保证过终点。它只是说“带我看看世界”,可这片静得吓人的黑夜,
也算是世界的一部分吗?我曾以为风是朋友,是引路者,是自由的象征。可现在,
它就像一个任性的旅伴,说走就走,连一句告别都不肯留下。我从未这么害怕过孤单。
不是因为没有人陪我走,而是连“方向”也不在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风,
是我自己在假装有人带路,好让自己有个出走的借口。那一夜,我没睡。我睁着眼看着天,
从紫蓝到墨黑,再等到第一丝微光从山口升起。风还是没有回来。而我,
就这么在一片沉默里,开始了和世界的第一次正面对话。4 跟影子说话白天来了,
但风没有回来。我像被遗落在地图之外的旅人,既没有坐标,也没有目的地。可奇怪的是,
内心那种焦灼,反而渐渐淡了。就像一根拉紧的弦,终于在绷断之前松了一点。
我开始沿着山谷往外走,不再急着找风,而是慢慢走。每走几步,我的影子就跟几步。
阳光一照,它就静静地伏在我脚边,不声不响,却寸步不离。起初我没在意,直到某天中午,
我在一块石板上坐下歇脚,低头喝水时,看见影子正蜷在我身旁,像一只沉默的老狗,
安静又忠诚。“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随口问。影子没有回答,但它仍旧贴着我,
躺在太阳底下。“你不累吗?”它还是不说话。“那你为什么不走?”我自言自语间,
突然意识到一个答案:也许它从来没走过,它一直都在。我只是以前走得太快,
快到连自己的影子都顾不上看。这念头像石子落入心湖,泛起了长长的涟漪。
我回想起之前那些天:我一路奔跑,仿佛被风牵着鼻子走。我只盯着前方,却从不回头。
也许风从没真的抛弃我,只是我自己太吵,听不见它在停下来的时候对我说的话。而影子,
是唯一一个从不抢风头、从不催促我的旅伴。那天之后,我开始学着和影子说话。
我讲以前的事,讲我为什么出走,讲我曾经以为风是全部的答案,也讲我现在的迷惘和不安。
它一言不发,只静静地陪着,像一面不会碎的镜子,让我把藏在心底的混乱一层层剥开。
有一天,我说:“我是不是走错路了?”影子微微摇晃了一下。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风吹的,
但我愿意相信,它给了我一个温柔的回应。“也许走错路没什么。只要你还在走。
”我忽然想起父亲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最该学会的事,不是怎么往前冲,
而是怎么和自己好好相处。”而这趟旅程,也许就是为了让我学这个。在没有风的日子里,
我和影子并肩走,学会安静地看路,听自己的脚步声,听叶子的呼吸,听时间轻轻经过。
我不再问风去了哪里,我知道,它会在合适的时候回来。而我,
也终于开始学会了一个人走路。5 遇见一棵树走着走着,我遇见了一棵树。
它就长在一片荒地中央,四周是风化的石头、干裂的土壤和偶尔窜出的野草,
而它就那么笔直地立在那里,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已经站了很久很久。我第一次看到它时,
它并不高,只比我高出一点点,枝丫稀疏,叶子被风吹得略显斜歪。可我能感到,它的根,
扎得很深。那天,我靠在它身边坐下,背贴着它粗糙的树皮,闭上眼,
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定感。像是终于找到一个不再流动的存在,
一个愿意和我一起安静下来的同伴。我问它:“你为什么不走?”它没有回答,
只是站在那里。我又问:“这里这么荒凉,你不觉得孤单吗?”它仍旧不说话,
但我好像听见它的枝叶在轻轻颤动,像在用另一种语言回应我。
后来我干脆在它旁边搭了一个简易的篷子,每天清晨为它浇一点水,
晚上就倚着它看天边的星星。我们不说话,只是一起等风。树从不催促我去哪里,
也不提醒我该做什么。它只是在那儿,安静、坚定、从容。有一天,
我心血来潮地问它:“你不想看看别的地方吗?去更肥沃的土地,去人多的村庄,
去湖边、去山上?”树似乎终于开口了。它说:“风吹我一次,我要等十年。”我愣住了。
“等什么?”“等它再回来。”“可万一它不回来呢?”树沉默了好久,
然后说了一句我后来永远记得的话:“那我就一直等。不是为了它回来,
而是为了记得它曾来过。”我忽然明白了它的坚持。它不是为了某个结果而生长,
而是为了过程而站立。不是因为风一定会回来,而是因为它愿意相信,这份遇见,
值得它守候。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坐在它身边,
静静地数它的新叶、拾它的落叶、听它在风中发出的轻响。风虽然还是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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