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细雨如丝。许明远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踏着泥泞的山路匆匆前行。
他刚从县城拜访恩师归来,不料半路遇雨,衣衫已湿了大半。"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明远低声抱怨,抬头望见前方山腰处隐约有座寺庙,不由加快脚步。山寺破败,
门楣上"净心寺"三字已斑驳难辨。明远推开吱呀作响的寺门,一股陈旧的香火味扑面而来。
殿内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幽幽亮着。"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避雨的?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从偏殿走出,双手合十问道。明远连忙还礼:"打扰大师清修了。
这雨一时难停,不知可否容小生在此暂歇?"老僧和善地点头,引他至一间禅房。房间简朴,
唯有一桌一榻,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在昏暗中格外醒目。明远不由多看了几眼。
画中女子约莫二八年纪,身着淡青罗裙,手持团扇半遮面,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
那眼神似喜似嗔,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画中走出。"大师,
这画..."明远忍不住问道。老僧神色微变:"此画乃寺中旧物,施主不必在意。
""画中女子神态如此生动,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明远走近细看,
越发觉得那女子眉目如生,团扇上的蝶恋花纹都清晰可见。老僧叹息:"此画不详。
三十年前有位书生在此借宿,见画生情,竟夜夜与画中人对饮吟诗,不出三月便形销骨立,
郁郁而终。"明远闻言失笑:"大师说笑了,画中人岂能言语?想必是那书生痴心妄想所致。
""施主有所不知,"老僧神色凝重,"此画确有古怪。每逢月圆之夜,
画中女子便会变换姿态,有时执扇,有时抚琴,寺中僧人都曾亲眼所见。"明远将信将疑,
再看那画,忽觉女子眼眸似乎转动了一下,惊得后退半步。待定神细看,又一切如常。
雨声渐歇,老僧送明远出寺时再三叮嘱:"施主切记,美色如刀,最伤人心。
"明远口中称是,心中却念念不忘那幅画。走出半里,他猛地折返,敲开寺门:"大师,
小生愿出十两纹银,买下那幅仕女图。"老僧大惊:"万万不可!此画...""二十两。
"明远从行囊中取出所有积蓄,"小生真心喜爱此画,必当妥善珍藏。"老僧见他执意如此,
长叹一声:"罢了,因果循环,非老衲所能阻拦。只望施主记住,若见画中异象,
速将此画送回寺中。"明远欣喜若狂,小心卷起画轴,冒雨赶回家中。许家宅院不大,
三间瓦房带个小院,是明远父亲留下的产业。他将画挂在书房墙上,点上油灯细细欣赏。
灯光下,画中女子更显生动,罗裙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不知姑娘芳名?
"明远鬼使神差地问道,随即自嘲地摇头,"我竟真把画当活人了。"当夜,
明远梦见画中女子款款走出,向他盈盈下拜:"妾身柳青霓,谢公子搭救之恩。"次日醒来,
明远只觉荒唐,但当他看向画作时,赫然发现画中女子原本半遮面的团扇竟放低了些,
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樱唇。"这..."明远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他想起老僧的话,
心中既惊且喜,每日归家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画作变化。如此过了七日,
画中女子已完全露出面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比明远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动人。
更奇的是,她的姿态每日不同,时而执扇,时而抚琴,甚至有一次做出了伸手欲出的动作。
月圆之夜,明远备了酒菜,在书房对画独酌。三杯下肚,他举杯向画:"青霓姑娘,
可否现身与在下一叙?"话音刚落,屋内忽起一阵清风,油灯摇曳间,
画中女子竟真的飘然而下,落在明远面前。"公子相邀,妾身岂敢不从?
"女子声音如清泉击石,悦耳动听。明远又惊又喜,慌忙起身还礼,不慎打翻酒杯。
青霓掩口轻笑,素手轻拂,酒液竟倒流回杯中。"姑娘真是仙人?"明远目瞪口呆。
青霓眼波流转:"公子怕了?""不,只是..."明远深吸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世间真有画中仙。"青霓幽幽一叹:"妾身困于此画百年,幸得公子解救,
方能暂离画中。只是..."她欲言又止。"姑娘有何难处?但说无妨。"明远关切道。
"妾身需借公子精气,方能完全脱困。"青霓低头轻语,
"但此举会伤公子元气..."明远不假思索:"若能助姑娘脱困,在下在所不辞!
"青霓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公子为何待我如此之好?
"明远直视她的眼睛:"自见姑娘第一眼,我便...便心生爱慕。"青霓闻言,玉面飞红,
更添娇艳。二人对坐畅谈,从诗词歌赋到人生际遇,竟有说不完的话。直到东方泛白,
青霓才依依不舍地回到画中。此后每逢月明之夜,青霓便现身与明远相会。她精通琴棋书画,
谈吐不凡,明远越发倾心。而明远的才学品性也深得青霓欣赏,二人情愫暗生。
然而好景不长。这日明远在街市遇见一位游方道士,那道士突然拦住他去路:"这位公子,
你印堂发黑,身上有妖气缠绕,近日可曾接触什么古怪之物?"明远心头一跳,
强笑道:"道长说笑了,在下安分守己,哪会接触什么古怪之物。
"道士冷笑:"那画中妖物已吸了你三成精气,再这般下去,不出三月,你必精气枯竭而亡!
"明远大惊失色:"你...你怎知...""贫道玄真子,专除妖邪。
"道士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符,"将此符贴于画上,妖物自现原形。"明远犹豫不决。
青霓温柔善良,怎会是害人的妖物?但道士言之凿凿,又让他心生疑虑。"公子若不信,
今夜可细看那妖物左腕,必有一道红线,那是吸人精血的证据!"道士说完,飘然而去。
明远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看着墙上的画作发呆。画中青霓今日作托腮沉思状,神态娴静美好,
怎么看都不像害人的妖怪。夜幕降临,明远坐立不安。当青霓如常现身时,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左腕——果然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公子今日为何心神不宁?
"青霓关切地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脸色骤变。"你都知道了?"她后退两步,
眼中含泪。明远又惊又痛:"青霓,你真的一直在骗我?吸取我的精气?
"青霓泪如雨下:"非我所愿...我本是山中狐仙,百年前爱上一位书生,触犯天条,
被罚困于画中,唯有...唯有得到真心人的精气,才能解脱...""所以你对我的好,
都是假的?"明远心如刀割。"不!"青霓急切道,"起初确有此意,但与公子相处日久,
妾身...妾身已真心爱上公子,宁可永困画中,也不愿再伤害公子分毫!"她说着,
身形渐渐变淡:"那道士必会来收我,公子...保重...""青霓!"明远伸手去抓,
却只抓住一把空气。墙上画作中,青霓恢复最初半遮面的姿态,只是眼中含泪,
团扇上的蝴蝶也黯然失色。窗外,一阵狂风骤起,隐约传来道士的喝声:"妖孽,
还不速速现形!"## 《画中仙》中窗外狂风呼啸,瓦片被刮得哗啦作响。
许明远扑到窗前,只见那玄真子道士手持桃木剑立于院中,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剑尖直指书房方向。"妖孽!还不速速现形!"玄真子一声厉喝,手中黄符无火自燃,
化作一道金光射向窗口。明远下意识侧身避开,金光擦着他的衣袖飞过,打在墙上的画作上。
画中青霓的身影猛地一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呼。"青霓!"明远转身看向画作,
只见画中女子面色惨白,原本精致的五官竟有些模糊起来,仿佛被水浸湿的墨迹。
院中玄真子冷笑连连:"公子现在信了吧?这妖物最擅蛊惑人心,专挑你这样的书生下手!
"明远的手悬在画前,颤抖不已。
他想起这些日子与青霓的点点滴滴——月下对弈时她狡黠的笑容,吟诗作对时她眼里的光彩,
谈及往事时她眉间的哀愁...哪一样像是装出来的?
"不...不可能..."明远喃喃自语,指尖轻触画中青霓的脸庞。画纸冰凉,
却有一滴温热液体落在他手背上——是泪。"公子快走..."画中传来青霓虚弱的声音,
"他要用三昧真火烧毁画轴...我若形神俱灭,公子也会受牵连..."明远心头一震,
不及细想,一把扯下画轴卷好塞入怀中。此时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玄真子持剑闯入,
眼中精光暴射。"公子莫要执迷不悟!"道士剑尖直指明远心口,"那妖狐已害了七条人命,
今日贫道定要为民除害!"明远护住怀中画轴,后退数步:"道长口口声声说青霓害人,
可有证据?""三十年前净心寺死去的书生,二十年前李家庄暴毙的秀才,
十五年前..."玄真子如数家珍般列出一串死因蹊跷的读书人,"这些人都曾收藏过此画!
"明远心头一凛,但随即想到什么:"等等...青霓说她被困画中百年,若真要害人,
为何近三十年才...""妖孽狡辩之词你也信?"玄真子打断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铜铃,
"最后警告公子,交出画轴,否则休怪贫道连你一并收了!"铜铃一晃,发出刺耳的声响。
明远怀中的画轴剧烈颤抖起来,青霓的痛呼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那声音撕心裂肺,
听得明远肝胆俱颤。"住手!"明远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案上砚台掷向道士。
玄真子闪身避开,手中法铃攻势一滞。明远趁机撞开窗户,跃入院中。夜雨滂沱,
明远在泥泞中踉跄前行。身后玄真子的怒喝声与铜铃声越来越近。慌乱中,
明远想起净心寺老僧的话——"若见画中异象,速将此画送回寺中"。"净心寺...对,
去净心寺!"明远辨明方向,朝城外山上奔去。山路湿滑,明远几次摔倒,衣衫尽湿,
怀中却始终紧护着画轴。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半山腰那破败的寺庙轮廓。"大师!
大师救命!"明远拍打寺门,声音嘶哑。门吱呀一声开了,却不是先前那位老僧,
而是一个小沙弥。小沙弥看到明远狼狈模样,吓得后退两步:"施、施主何事?
""我找...找之前那位白眉大师..."明远气喘吁吁。"慧明师祖三日前已圆寂了。
"小沙弥合十道。明远如遭雷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此时身后传来玄真子的冷笑:"跑啊,
怎么不跑了?"回头望去,道士不知何时已追至山门,桃木剑上缠绕着幽幽蓝火,
在雨中竟不熄灭。小沙弥见状大惊:"这位道长,佛门清净地,不可动武!
"玄真子充耳不闻,剑指明远:"最后机会,交出画轴!"明远抱紧画轴,突然想起什么,
从怀中掏出一物——是老僧卖画时给他的那张黄符,说是若有异状可镇妖邪。他原本不信,
一直随手夹在书中。"公子不可!"画中青霓惊呼,"那是锁妖符,用了我会魂飞魄散!
"明远的手僵在半空。玄真子见状大笑:"哈哈哈,看来这妖狐没告诉你实话!
那不是普通符箓,而是我祖师爷所留的'锁魂契',专克这妖狐!""祖师爷?
"明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玄真子似乎说漏了嘴,脸色一变,随即冷哼:"告诉你也无妨。
百年前我玄天观祖师游历至此,发现这狐妖魅惑书生,便将她封印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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