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槐树叶在晚风中打着旋儿，叶尖轻轻拂过青石板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陈衍静静地蹲在自己房间的门槛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木门上剥落的红漆，头低垂着，一言不发。
堂屋里的三炷香快燃尽了，最后一点火星明灭间，映出供桌上他父亲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对襟褂子，嘴角抿成一道浅沟，眼神像淬了水的黑曜石，总让人觉得他走的平静没有任何怨念。
但是这一切，这眼神在陈衍的眼里自己父亲的去世跟那个天天神神叨叨，声称看破运势，学透风水的爷爷离不开关系。
“算，什么都能算，怎么就没算出我爸那天不能出门？
他不是你亲儿子吗？！
你为什么自己去当神棍结果没死，我爸爸却死了？！
你还我爸爸！”
陈衍突然起身高声骂道，这伤人的话传进了坐在木凳上抽着烟的爷爷耳中。
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旧书，封面上“周易奇门遁甲八字提要”的字样被雨水泡得发涨。
那是爷爷的宝贝，也是他心里的刺。
那个同样刮着风的早晨，爷爷说宾城有户人家迁坟，方位犯了冲，让爸爸过去帮忙。
结果工程刚弄好，他的爸爸却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事，爸爸的货车在国道行驶时意外冲出护栏，大货车摔下了山。
后来爷爷在灵前枯坐了三天，只说“是劫数，是我们陈家命中的劫啊……挡不住啊，挡不住…”陈衍却在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看到了没擦干净的、掐出来的血痕。
香灰终于断了，落在积着薄尘的供桌上，像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陈衍站起身，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三清铃和罗盘，三清铃跌落在地的声音仿佛在为他那老实的父亲送上最后一程，而罗盘的铜针在盘面上疯狂打转，最后颤巍巍地指向北方——那是他爸爸出事的方向。
他死死地盯着那根针，仿佛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眼里的愤怒和伤心如决堤的洪水般快要喷涌而出，忽然，他狠狠地一脚踹在墙上，那沉闷的响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爷爷也缓缓地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内疚和悔恨。
爷爷深知，他的儿子这一劫是在劫难逃，这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他的心又怎能不痛呢，怎么不难过呢？
“小衍！
不要再胡闹了，让你爸安稳地走完这一程吧…他这生己经那么辛苦，最后就让他走得体面些，不要再闹腾了，你爸爸在天有灵，见到你这般模样，肯定痛心不己。”
在角落端坐的女子突然开口，此乃陈衍之母。
她满脸倦容，近日来因这事哭得双眼红肿，她深知，这一切或许皆是命数。
但她终究难以自控情绪，故而对陈衍先前顶撞爷爷之举沉默不语。
但她也明白，事己至此，多说无益，只会让家里关系更差，日子更加难过，便出声喝止了儿子。
“妈，难道不是如此吗？！
爷爷天天念叨自己算命多厉害多厉害，那他为何在那天还让爸出门？！
他为何不告诉爸？！
爸留在家中难道还会出事？！”
陈衍回身，泪流满面的质问，他年仅十一岁便痛失父亲，实在难以佯装出懂事的样子。
“小衍，爷爷并非不愿告诉你爸，我……我……唉”爷爷搁下烟，本欲言些什么，却似又忆起何事，便又闭口不语，且发出一声轻叹，颔首又拾起自己的旱烟沉默不语。
而陈衍听到自己的爷爷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心中更加生气伤心，“你就是个老神棍，害死了我爸！”
陈衍流着泪，对爷爷大吼一声后就跑出了门。
他冲出家门，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
他的脚步踉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作对。
他心中充满了伤心和难过，只想远离一切，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安静角落，让眼泪尽情释放。
往山上跑的路坑坑洼洼，他摔了好几跤，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血来也不觉得疼。
山风比山下更烈，刮得松涛“呜呜”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哭。
他跑到半山腰那棵老松树，两年前爸爸常带他来这儿摘松果，树干上还留着他刻的歪扭名字。
陈衍背靠着松树滑坐下来，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爸……”他哽咽着开口，声音被风撕成碎片，“他就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会出事……他这么会算，算天算地怎么可能算不到自己儿子的死期呢……”哭到喉咙发哑，天色彻底黑透了。
林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过来。
陈衍心里一紧，以为是爷爷追来了，刚想站起来骂，又听见那声音离得极近，就在树后。
“你这老神棍来这里干什么？”
他哑着嗓子问，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他此刻心中矛盾万分，既盼望着来者是爷爷，又祈愿来者并非爷爷。
树后没回应，只有枝叶摩擦的轻响。
陈衍攥紧拳头，正想绕过去，一道金黄影子猛地从树后窜出来，蹲在他面前三尺远的地方。
陈衍心中一惊，猛然看去，是只半大的黄鼠狼，浑身毛在月光下泛着油光，一双眼睛绿幽幽的，首勾勾盯着他。
陈衍顿时吓得往后缩了缩，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山里的黄仙会讨封，问你它像人还是像仙，答像仙，它就能得飞升，可他犯下的错将由你来承担，让你为他献祭挡劫，毕竟区区凡人哪有什么册封的权利呢？
可要答他像人的话将会被他记恨，日后将会被他缠上。
没等他想完，那黄鼠狼突然站起身，前爪拢在胸前，竟真的像人一样拱了拱。
然后，一个尖细的声音飘过来，像个没长开的孩童，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小朋友，我像人还是像神呀？”
风突然停了，松涛声也歇了。
陈衍僵在原地，顿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看着黄鼠狼那双眨也不眨的绿眼睛，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嘴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衍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浑身仿佛被蟒蛇缠绕的窒息。
他死死盯着黄鼠狼那双绿幽幽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啊……”那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催促的意味，黄鼠狼往前挪了半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鞋尖，一股混杂着土腥和草木的怪味飘过来。
陈衍靠着松树，猛地想起爸爸还在时，曾笑着揉他的头发说：“遇着拿不准的事，就先闭紧嘴，瞅准了再动。”
他下意识咬紧牙关，手指在身后摸到块尖锐的石头，掌心沁出冷汗。
月光从松枝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黄鼠狼脸上。
陈衍发现，这畜生的嘴角像是噙着笑，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不正常，露出尖尖的牙。
更诡异的是，它身后的尾巴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根松针，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圈，像人在绞手指。
“你哑巴了？
啊？！”
黄鼠狼的声音陡然变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前爪猛地抬起，指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陈衍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经常看爷爷书房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书房里那本破旧的《百怪录》记录着许许多多奇幻的故事，记得其中有一页有爷爷用朱砂写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为自己注入勇气，顿时他猛地站起身，故意瞪着黄鼠狼骂道：“什么东西在这儿装神弄鬼，滚！”
黄鼠狼像是没料到他会这样，愣了一下，绿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而陈衍心中也十分紧张，但他仍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
因为爷爷曾说过：“人虽怕鬼，但鬼也怕恶人。
因为恶人被视为拥有强大的负面能量与气场，能够对鬼魂产生威慑力。
而鬼虽凶狠，但也惧怕比自己更凶狠的人。
所以小衍你以后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可以指着他骂，看看能不能把他吓唬走……”而陈衍此时似乎也越骂越生气，顺手便抄起地上的石头正准备向这只黄鼠狼扔去。
而这时背后却又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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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终究难以自控情绪，故而对陈衍先前顶撞爷爷之举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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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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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恶人被视为拥有强大的负面能量与气场，能够对鬼魂产生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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