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鱼残破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本源，独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光芒，一个嘶哑、断续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适才龙王说我是‘卑贱泥种’‘污秽血脉’，但‘龙性极淫，无物不交’的事实己是公论，甚至有与百足之虫，秽犬污豚交合者，龙生九子，各样不同。
王说的‘龙族圣仪’在哪里？
‘纯净血脉’在哪里？
拿来我看。”
此话一出，针落可闻！
仿佛亿万年的寒冰遭遇了亿万年未遇的寒流。
天地都为之冻结！
申公豹万万没想到区区一条鲫鱼居然会毒舌成这个样子！
他几乎动用了全部的神力，裹挟着鲫鱼，猛地往海底泥地里一钻。
背后，是西海龙王狂怒到无法自制的巨吼与毁天灭地的神通！
“反了！”
“放肆！”
“给我死！！！”
追杀与逃亡足足进行了三天三夜。
逃逃逃，追追追。
西海龙王出动，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天昏地暗，暴雨倾盆，坏损无数。
谁也想不到，造成如此巨大灾难的，是西海龙王率众在追杀一条鲫鱼！
一首追到北海海眼，申公豹的地盘。
申公豹嘿嘿一笑，熟门熟路地投身而入。
西海龙王率领天下水族追踪至此，空有滔天怒火，终是不敢进入。
北海龙王也是摇头：“此处乃是海底眼，一头连着归墟，除了申公豹，谁来都是有进无出。”
接下来怎么办？
三海龙王齐齐看着大哥。
敖广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禁海！
断绝北海方圆千里一切水路！
巡海夜叉虾兵蟹将专守此地，一见孽障，格杀勿论！”
===============================================================冰冷。
刺骨的冰冷，带着一种铁锈和浓重海腥混合的诡异气味，渗入鲫鱼每一寸模糊的意识。
不是水的冰冷，更像是某种金属、岩石，以及万年不见天日的深海淤泥散发出的寒意。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蜷缩在坚硬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鲫鱼艰难地，试图睁开那仅存的独眼。
一个枯槁的身影，就盘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块断裂的黑色石碑上。
正是那个将它从龙爪下抢走的恐怖存在——申公豹。
此刻的申公豹，身上的破旧道袍似乎更脏了，沾满了这里特有的黑色尘埃。
他闭着双眼，枯瘦如柴的手指捏着一个奇异的法诀。
在他枯爪般的掌心上方，悬浮着一枚鸽卵大小、浑浊不堪的东西。
那东西非金非玉，表面坑洼不平，像是某种生物的结石，又像是凝固的污血精华，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申公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无数冤魂在深渊底部的呓语。
随着他的念诵，那枚浑浊的“结石”缓缓旋转起来，表面渗出丝丝缕缕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雾气。
这些雾气并未散开，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丝丝缕缕地飘向蜷缩在地的鲫鱼，缓缓渗入它残破的鱼身。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那暗红雾气接触到伤口的刹那，鲫鱼残存的意识瞬间被撕裂！
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了他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深处！
比龙门刀山刮鳞去骨更甚百倍！
它想嘶吼，却只能疼得蹦跳，仅存的独眼死死翻白。
然而，在这毁灭性的剧痛中，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觉出现了。
他破碎的鱼尾处，那几乎被撕裂成两半的伤口，在暗红雾气的浸润下，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蠕动、生长。
虽然过程伴随着刮骨般的折磨，但新生的肉芽顽强地顶开腐朽的旧组织，一层薄薄的、带着青灰光泽的新鳞片，正在缓慢地覆盖上去！
这枯槁的魔鬼，在用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为他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那枚浑浊的“结石”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暗红雾气，化作飞灰消散。
申公豹缓缓睁开双眼，燃烧着暗绿鬼火的眸子落在彭泽野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实验品般的冰冷与贪婪。
“彭…泽…野。”
申公豹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你的名字。”
鲫鱼头仅存的独眼看向那枯槁的身影。
这名字…是他出生的那片大湖？
是这魔鬼赐予的烙印？
申公豹没有解释，枯爪一翻，一枚巴掌大小、边缘残缺、布满霉点的古旧玉简出现在他掌心。
玉简本身黯淡无光，但上面残留的几道扭曲符纹，却隐隐散发出一种古老苍茫的气息，与这洞窟的腐朽格格不入。
“《混元一炁引》。”
申公豹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宣读某种冰冷的判决，“引气，筑基，金丹…大道之基。
炼它。
现在不会，记熟它。”
玉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飘到彭泽野面前。
他下意识地用鱼鳍触碰。
一股庞大、晦涩、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信息洪流，蛮横地冲进了他渺小的识海！
无数玄奥的字符、扭曲的经络图、星辰运转般的周天轨迹…瞬间塞满了他所有的意识！
引气入体、淬炼筋骨、开辟丹田…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属于“人形”生灵的修炼世界！
信息量之大，远超他卑微鲫鱼神魂的承载极限，剧痛再次袭来，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开！
“化形。”
申公豹吐出两个字，如同扔下两块冰冷的石头。
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入骨髓，随之而来的，是无边黑暗与刮骨噬魂般的漫长煎熬。
=================================================================三年。
整整三年。
彭泽野盘坐在那片冰冷的黑色“地面”上，身躯不再是鱼形。
那是一个青年的轮廓。
约莫二十一二岁模样，身形清瘦，略显单薄。
皮肤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隐隐透着一种青灰色的底子，如同深水之下的玉石。
五官却是惊人的俊美，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尤其是他左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极深的墨色，仿佛蕴藏着幽深的寒潭。
好可惜，他只有一只好眼睛。
在龙门损伤的另一只眼，终究是不能完美修复。
被申公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个银套，做成了一个滑稽的眼罩，让他戴上。
彭泽野乖乖带上，看到的却和左眼不一样。
“左眼见形，右眼见心。”
申公豹说道：“现在你右眼模糊朦胧，等你有了修为，自然日见其妙。”
彭泽野唯有点头。
他发现师父根本不是外表那么阴森恐怖的人。
和他日渐熟识后，他发现师父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他虽不笑，却很开朗。
他很健谈，絮絮叨叨说着当年的故事。
彭泽野怀疑，师父是不是一万年没跟人说过话？
一打开话匣子，他就滔滔不绝，说上几天几夜。
那时候他早年得道，逍遥山林，呼朋唤友，好不自在。
他听说东海有个碧游宫，碧游宫里住着一位圣人，圣人有教无类，不论来历，一律传道。
他心驰神往，刚从山林里走出来，却被一位道人拦住去路。
三言两语打破谜团，心悦诚服拜为师父，修为日渐精进，这也不错，他喜滋滋地想。
没想到有一天，师父将他带到天塞地阻不知时辰之处，面授机宜，后来就变成了如今的自己——身败名裂，神憎鬼厌。
申公豹没有说师父是谁，也没有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神色有些黯然。
他对彭泽野很好，知道他暂时练习不了大道，便教他强身健体，搏斗之术。
他有个密室，空间很大，里面密密麻麻地陈列着北海一些垃圾——轮胎、废铁、胶袋、水瓶、泡沫、漂流酒瓶......好东西早被北海水族搜刮走了，还轮得到他？
只不过，陈列的垃圾里，有书籍，密密麻麻的书，各式各样的。
早些年的羊皮卷、草纸书、竹简书、如今的现代书都有。
这些东西，在水族看来，一文不值。
却是申公豹聊以解闷的好东西。
彭泽野独爱其中的心理学著作内容，这也是申公豹引导他读的。
“你终究要出去的，此处你同我一样被万仙盯上，你还更严重些，格杀勿论。
一丝灵气不给你我修炼，何时能够出头？
为师给你选了一处周天星罗之外的绝灵星，里面毫无灵气。
一般神仙无法发觉，大罗金仙嫌弃，你到那里去修炼吧！
那里有你的机缘，不过与我修仙大相径庭，里面重‘力’与‘术’，这心理学是‘术’中最精者，首通人性，你要掌握。”
彭泽野唯师命是从，用功研读。
好在学此术无需灵气，初化人形的他虽然愚钝了些，好在够勤快，手抄心记，学了不少。
眼看他力气打熬坚固，技术也初步掌握，被彭泽野的毒舌伤得不轻的申公豹，迫不及待地送走了这个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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