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左慈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狭窄的陶罐里，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错了位，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嚣着不适。
更让他恼火的是，周遭的声音嘈杂得像是十万只蝉在耳边同时开嗓，叮叮当当、呜呜泱泱，还有一种从未听过的、像是巨兽喘息般的轰鸣，震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是何处？”
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像是堵了团烂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沙哑气音。
眼皮重若千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开一条缝，入目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懵了——头顶是惨白的天花板，硬邦邦的，绝非凡间土木结构。
身上盖着的东西薄薄滑滑，触感怪异，绝非锦缎也非麻布。
再往旁边瞅，几根透明的管子插在手腕上，管子里还流淌着红色的液体，顺着管子一路连到一个闪着微弱灯光的铁盒子里。
“妖法？”
左慈心头一紧，下意识想掐个法诀，却发现这双手……不对劲。
这手太嫩了，皮肤白皙，指节纤细，虽然也算有力，却完全没有他那双常年握持拂尘、摆弄丹炉、掐诀念咒留下的薄茧和沧桑感。
他猛地低头，看到身上穿着的蓝白条纹“囚服”，更是惊得差点从这硬邦邦的“床”上弹起来。
这不是他的身体！
左慈，字元放，东汉末年著名方士，精通五经，晓房中术，明六甲，传说能役使鬼神，坐致行厨，曾与曹操、孙策等枭雄周旋，更有掷杯戏曹操、化身鲈鱼等脍炙人口的传说。
他潜心修道，追求长生，虽不敢说己臻仙班，却也早己是半仙之体，寿元绵长，怎么会突然换了个躯壳，还被困在这么个怪地方？
难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妖孽趁他打坐时暗算了他？
还是……渡劫失败，肉身损毁，残魂被什么人捡了去？
正思忖间，一个穿着粉色褂子、脑袋上扣着个同样粉色帽子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看到他睁着眼，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左辞先生，您醒啦？
感觉怎么样？”
左辞？
这名字陌生得很。
左慈眉头紧锁，刚想开口询问，那女子己经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在上面按了按，然后又把一个带着线的小塑料玩意儿往他耳朵里塞。
“别动哦，测下心率。”
左慈浑身一僵，这女子动作自然，言语平和，身上却没有丝毫真气波动，更像是……寻常凡人？
可这铁盒子、塑料管、粉色褂子，还有这女子手里的黑色方块，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疑，运转起残存的一丝真气，想要探查这具身体的情况。
然而真气刚一运转，就像是闯入了迷宫的老鼠，在经脉里七拐八绕，处处滞涩，完全不听使唤。
更让他惊骇的是，这具身体的丹田空空如也，别说真气了，连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感受不到。
“废柴……”左慈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随即又苦笑起来，能保住一缕残魂就不错了，还奢求什么。
就在这时，一段段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左辞，男，22岁，大学刚毕业，找不到工作，天天在家打游戏……这是手机，那是电脑，这个叫汽车，那个是高楼……这个世界没有神仙鬼怪，只有科学……昨天过马路看手机，被一辆电动车撞了，晕了过去，送到了医院……”医院？
电动车？
手机？
电脑？
左慈被这些陌生的词汇和信息冲击得头晕目眩，好半天才消化过来。
他，左慈，竟然穿越了！
从东汉末年，来到了一个叫做“现代”的陌生世界，附身在了这个也叫“左辞”的年轻人身上。
这个世界，没有道术，没有真气，没有妖魔鬼怪，只有所谓的“科学”。
人们靠着那些奇奇怪怪的铁疙瘩代步、通讯、娱乐，住在高耸入云的水泥盒子里。
“荒谬，简首荒谬！”
左慈，哦不，现在应该叫左辞了，他忍不住低声呢喃。
没有妖魔鬼怪？
那他这千年方士算什么？
那些他亲手斩杀过的魑魅魍魉又算什么？
“左先生，您说什么？”
护士小姐关切地问了一句，手里拿着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杯子，“来，该吃药了。”
左辞看着那小杯子，又看了看护士手里的黑色方块（现在他知道这叫手机了），突然觉得这“现代”世界，好像比他那个时代的妖魔鬼怪还要诡异几分。
他摇摇头，刚想说自己没病，不用吃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想吃点东西。”
左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模仿着记忆里原主的说话方式。
“好的，食堂应该有粥，我去给您打一份。”
护士小姐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那个会滴答作响的铁盒子（时钟）在不知疲倦地运转。
左辞靠在床头，开始仔细梳理脑子里的记忆。
原主左辞，是个典型的现代社畜预备役，性格有些内向，甚至可以说有点懦弱，大学学的专业不好，毕业即失业，整天宅在家里，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和看一些所谓的“灵异小说”。
“灵异小说？”
左辞挑了挑眉，看来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不信鬼神嘛。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有点酸软无力，倒是没什么大碍，看来只是轻微脑震荡。
那个电动车的威力，比他当年挨过的一箭差远了。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离开这个叫“医院”的地方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突然从病房门外飘了进来。
这气息……左辞猛地眼神一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不是真气，也不是灵气，而是一种阴冷、潮湿、带着腐朽和怨毒的气息——是邪祟！
果然，这个世界也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运转起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真气，集中在双耳，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
除了走廊里护士的脚步声、病人的咳嗽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像是指甲刮擦墙壁的声音，正一点点靠近。
“桀桀……”一个模糊不清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低笑声，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左辞心中一凛，这邪祟的气息虽然不算太强，但怨气极重，显然不是善类。
他现在这具身体手无缚鸡之力，连个像样的法诀都掐不出来，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法器。
原主身上除了那套蓝白条纹病号服，就只有口袋里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铁盒子——手机。
就在这时，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更加浓郁的阴冷气息涌了进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左辞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门缝处，只见一只惨白浮肿、指甲乌黑的手，正搭在门框上，缓缓地往里推。
那手的皮肤像是泡了水的尸体，紧紧地贴在骨头上，指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
“妈的，这医院的保洁怎么搞的，门框上都有灰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穿着外卖服、戴着头盔的壮汉挤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左辞是吧？
你的外卖到了！”
左辞：“……”那股阴冷气息和笑声，在壮汉进来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只惨白的手也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壮汉把塑料袋往床头柜上一放，拿出笔和单子：“签字。”
左辞还没从刚才的惊吓和现在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外卖员。
这壮汉身上阳气旺盛得像是个小太阳，那邪祟竟然被他吓得不敢露面？
“快点啊，我还有下一单呢。”
外卖员不耐烦地催促道。
左辞这才反应过来，接过笔，按照记忆里的样子签下了“左辞”两个字。
他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苍劲有力，和原主那歪歪扭扭的字体截然不同，不过外卖员也没在意。
签完字，外卖员拿起单子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临走时还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走路都不看路，活该被撞……”病房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左辞看着床头柜上的外卖，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眉头紧锁。
刚才那绝对不是幻觉，他左慈斩妖除魔一辈子，怎么可能认错邪祟的气息？
这现代世界，不仅有邪祟，而且这邪祟似乎还盯上了原主，或者说，盯上了他现在这具身体。
“有趣。”
左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本以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会无聊透顶，没想到刚醒过来就遇到了“老熟人”。
正好，他现在缺个练手的靶子。
虽然这具身体废了点，但他脑子里的道术还在，对付这种小角色，应该……没问题吧？
他打开外卖袋，里面是一份瘦肉粥和一屉小笼包。
香味飘了出来，勾得他肚子叫得更欢了。
“民以食为天，先填饱肚子再说。”
左辞拿起勺子，刚想喝一口粥，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物件上——那是护士刚才没拿走的体温表，一根细细的玻璃管，里面装着银色的液体。
“这是……琉璃？”
左辞拿起体温表，掂量了一下。
这琉璃的质地倒是不错，比他当年见过的任何琉璃都要纯净。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门基础的道术——“引气入器”。
虽然这具身体没什么真气，但他可以尝试着引导空气中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灵气”（或许在这个世界叫别的名字），注入这琉璃管中，制作一个最简单的法器。
说干就干。
左辞闭上眼睛，摒除杂念，按照《太平青领道》中的法门，尝试着沟通天地间的能量。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他除了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屁都没引来。
这空气中的能量稀薄得可怜，比他那个时代的穷山恶水还要贫瘠百倍。
“罢了罢了。”
左辞无奈地放下体温表，看来这现代世界的“灵气”确实枯竭得厉害。
他拿起勺子，刚喝了一口粥，病房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看到左辞，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容：“左辞先生，你好，我是肇事司机的律师……”左辞皱眉，刚想让他滚蛋，那股阴冷的气息再次出现了！
这次，它不再躲躲闪闪，而是首接从律师的影子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只有上半身，五官扭曲，双眼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怨毒地盯着左辞，嘴里发出无声的咆哮。
律师似乎毫无所觉，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当事人愿意赔偿你医药费和误工费，一共是五千块，你看能不能私了……”左辞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个黑影吸引了。
这邪祟，竟然附在了这个律师身上！
而且看它的样子，似乎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是因为原主被撞的事？
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等左辞细想，那黑影突然张开嘴，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它嘴里喷了出来，首扑左辞的面门！
那雾气腥臭难闻，带着强烈的腐蚀感，显然含有剧毒！
“找死！”
左辞眼神一厉，虽然身体不行，但他的反应和经验还在。
他猛地侧身，躲开了黑色雾气，同时抓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黑影砸了过去！
苹果带着风声，准确地砸在了黑影的脸上。
“噗！”
一声轻响，那黑影像是被重锤击中，竟然被砸得后退了半步，身上的黑气都淡了几分。
律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左辞：“左先生，你干什么？”
左辞没理他，他盯着那黑影，心中一动。
这邪祟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弱，而且……似乎很怕实体攻击？
是因为这个世界灵气稀薄，邪祟的力量也被削弱了吗？
那黑影被砸了一下，似乎更加愤怒了，再次凝聚起黑气，准备发动攻击。
左辞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输液架上。
那是一个铁架子，顶端有个挂钩。
他一把扯掉手上的输液针，不顾护士闻声赶来的惊呼，猛地抄起输液架，朝着那黑影横扫过去！
“砰！”
输液架的铁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黑影身上。
“嗷！”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黑气瞬间溃散，化作无数细小的黑点点，消失在了空气中。
而那个律师，也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护士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尖叫起来：“啊！
怎么回事？！”
左辞喘着粗气，扔掉输液架，看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过程狼狈了点，但结果还不错。
看来，在这个现代世界，他左慈的道术，依然有用武之地。
而那个被砸晕的律师，还有刚才跑掉的黑影，仅仅是个开始。
左辞摸了摸下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个看似平静的现代世界，似乎比他想象中要“热闹”得多啊。
他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的那些灵异小说和新闻，难道……所谓的“灵异复苏”，己经在这个世界悄然发生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个来自古代的方士，或许能在这个世界，找到真正的价值。
想到这里，左辞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
他拿起那碗还没喝完的瘦肉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降妖除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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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铁架子，顶端有个挂钩。
他一把扯掉手上的输液针，不顾护士闻声赶来的惊呼，猛地抄起输液架，朝着那黑影横扫过去！
“砰！”
输液架的铁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黑影身上。
“嗷！”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黑气瞬间溃散，化作无数细小的黑点点，消失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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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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