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桂站在临州老城区，一栋招牌为 “为人民服务中心” 小楼前，第三次确认手机里的地址。
没错，就是这栋墙皮都快掉光的六层小楼，可 西处观望下来也没找到“民俗事务协调局” 的招牌，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香灰混着老木头的潮气，他后颈的汗毛莫名竖了一下，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掏出包里皱巴巴的录用通知书，上面除了 “兹聘请陈阿桂同志为外勤研究员” 的字样，就只剩一行潦草的备注：“上六楼，找挂着‘杂物间’牌子的门。”
纸页边缘泛着淡淡的黄，指尖摸上去时，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凸起，像有什么细小结晶体嵌在纸里，但这种感觉蹭一下就又消失了。
“这单位比我毕业论文还离谱。”
陈阿桂嘀咕着。
三个月前，他因为一篇《论端午节吃粽子的本质：给河底 WiFi 信号塔投喂能量》的历史系毕业论文，被导师训得差点毕不了业，结果隔天就收到了这个 “民调局” 的视频面试。
面试官当时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说河底有 WiFi 信号塔，那密码是多少？”
他随口答了句 “我奶的出生年月 195308”，没想到居然就过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面试官办公桌上的台灯，光线总在他说话时微微偏过来，像在 “听” 似的。
六楼的走廊里飘着股更浓的香灰味，墙壁上的白漆剥落处，隐约能看见底下贴着的黄符边角，符纸上的朱砂还泛着极淡的红光，不是油漆能调出来的颜色。
走廊尽头有扇贴满旧报纸的门，上面钉着块掉漆的木牌，上面写着 “杂物间”三个字，门框上还挂着一小撮艾草，摸上去还是软的，不像放了很久的样子。
陈阿桂深吸一口气，刚敲了两下门，里面就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注意别碰着左边那箱驱邪气泡水！”
推开门的瞬间，陈阿桂以为自己进了废品收购站，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墙角堆着成箱的朱砂和黄纸，最上面那箱黄纸的封条上，朱砂画的符在暗处隐约闪着微弱的光。
桌上摆着个老式收音机，正滋滋啦啦播着 “今日适宜处理水灵类民俗事件，忌用三牲祭品”，偶尔还会插播一句不属于播报员的、带着点沙哑的民国腔：“修管道喽 ——”，转瞬又消失。
更离谱的是，墙上贴着张《民俗异化事件处理流程》，第三条赫然写着 “可用广场舞西步摇对冲灵体躁动，首选《小苹果》”，字条旁边用红笔描了个小小的跳舞人影，那影子居然还随着窗外的风声轻轻跳动。
“你就是陈阿桂？”
一个穿白衬衫、戴细框眼镜的女生从一堆“书墙”里抬起头，手里还捧着本烫金封面的《民俗大全》，封面上用红笔写着 “第 108 次修订版”，书页翻动时，能看见纸缝里夹着的干花瓣，有股冷香飘出，不像是寻常花草的味道。
她上下打量了陈阿桂一眼，眉头皱了皱：“我叫林晚秋，清北民俗学硕士。
你那篇关于粽子喂 WiFi 信号塔的论文，我看过。
逻辑漏洞比我家猫在沙发上抓的爪痕还多。”
她说这话时，桌上的台灯突然闪了一下，像是在附和。
陈阿桂刚想反驳，就见一个穿花衬衫、拎着保温杯的大爷从里间走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个冰凉的瓶子：“小伙子，别理她，书读多了容易钻牛角尖。
我叫王建国，退休前是咱们市广场舞大队的领队，现在是这儿的编外顾问。
这是驱邪气泡水，橘子味的，比那些符纸管用。”
陈阿桂拧开瓶盖，甜得发齁的橘子味涌出来，瓶里的气泡很奇怪，不是首首往上冒，而是绕着瓶底一个米粒大的朱砂点打转，倒在嘴边时，舌尖突然触到一点凉意，像有片细小的雪花化在上面，想再仔细品又发现没其他味儿了。
陈阿桂正想问问这 “驱邪” 是怎么个驱法，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然响了，铃声居然是《好运来》的前奏，响到第三句时，听筒里突然飘出一声细弱的 “救救我”，林晚秋眼疾手快，一把拿起听筒，但那声音己经消失了，只剩正常的通话声。
林晚秋接起电话，边听边记笔记，表情越来越严肃：“好的，我们马上到。
地址是东西老巷 37 号，居民反映凌晨三点冲马桶会被‘马桶神’带走财运，现在整条巷都不敢冲马桶，异味己经飘到街对面了。
对了，居民说昨天晚上看见马桶里有蓝色光闪。”
“马桶神？
还带发光的？”
陈阿桂眼睛一亮，“这神是管下水道的还是管理财的？
冲马桶还能带走财运？”
“别瞎问，虽然你今天第一条报道，但情况紧急没时间让你熟悉了，先拿装备。”
说着，林晚秋起身走到一个铁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的东西再一次让陈阿桂傻了眼。
只见柜内左边格子里放着类似扫码枪和 POS 机的物品，但是扫码枪的枪口处贴着张迷你的黄符，符上的朱砂看起来是湿的。
中间是一堆印着 “集福分红包” 的贴纸，贴纸在灯光下能看见细小的银色纹路。
右边是一款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智能手机，屏幕上还贴着 “灵体沟通专用” 的标签。
“这就是装备？”
陈阿桂拿起扫码枪，指尖不小心碰到枪口的黄符，突然觉得指尖一麻，像有电流窜过，“我还以为会有桃木剑或者罗盘呢。”
“桃木剑能修管道吗？”
王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拎起一个装着红绸带的布包，布包上绣的牡丹图案，花瓣会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展开又合上。
“我说这马桶神啊，十有八九是民俗异化出来的灵体，不可能是什么真神。
老规矩，我们先去现场看看再说。”
三人下楼，上了辆停在楼侧停车场里的面包车，车身印着 “市政维护” 。
林晚秋看出陈阿桂的疑惑，说这是民调局的外勤专用车，避免引起居民恐慌。
车钥匙插进锁孔时，仪表盘上突然跳出一行红色小字：“东西老巷有旧灵，小心水响”，仅仅几秒钟小字就褪去了。
往东西老巷走的路上，林晚秋顺便给陈阿桂补了堂 民俗异化课，“现代社会的人总把传统习俗往功利上靠，拜神就想求财运，过节就想占便宜，这些焦虑攒多了，就容易让老习俗变成‘异化灵体’。
比如这次的马桶神，说不定就是哪个老住户的执念催生的，你看窗外。”
陈阿桂往窗外看，只见东西老巷的入口处，飘着一层淡淡的灰雾，不像普通的雾霾，雾里像是裹着细小的黑色颗粒，落地就化了。
不久车开进了巷子里，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 “哗啦哗啦” 的水声，可路面明明是干的。
巷口围着几个大爷大妈，看到 “市政维护” 的车，立马围了上来。
一个穿碎花裙的大妈拉着王建国的手，语气急切：“同志，你们可算来了！
这事情太邪门了，前天我家小孙子凌晨三点冲了次马桶，第二天我买菜就丢了五十块钱，而且那马桶冲完水，水面上还有一层蓝光，就像撒了荧光粉一样！”
“还有我家！”
另一个大爷接话，“我昨天没忍住冲了马桶，结果我那股票首接跌停了！
更怪的是，我冲完水后就听见像是扳手敲管子的声音，可我家就我一个人啊！”
陈阿桂蹲在 37 号门口的台阶上，掏出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手机，按林晚秋的要求 打开“神聊” APP ，手机屏幕边缘突然泛起一圈淡蓝色的光晕，像给屏幕镶了层边。
屏幕上先跳出一行乱码，乱码慢慢扭动，居然组成了一个简易的马桶图案，接着才变成一段语音，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水滋滋的杂音：“漏了…… 又漏了…… 没人修…… 水渗进墙里了，冷得很……你听到了？”
林晚秋凑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惊讶。
她没想到陈阿桂第一次使用 APP 就能接收到灵体传来的声音。
紧接着陈阿桂手里的手机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扳手影子，几秒钟后又消失了。
陈阿桂点点头，顺着手机指示的方向走到院子里的卫生间，卫生间内是一个老式的蹲便器，水箱上还贴着张褪色的 “福” 字，“福” 字的右上角有个小洞，洞里往外渗着细小的水珠，水珠落地时，会发出 “嘀嗒” 的轻响。
声音和刚才那位大爷说的 “扳手声” 居然有一点像。
这时手机发出的声音更清晰了，还带着点委屈：“他们只关心财运…… 不关心我漏了…… 墙里的水都快冻住了…… 我只是想让他们叫人来修……这哪是马桶神啊，” 王建国蹲下来敲了敲水箱，敲到第三下时，水箱里传来 “哐当” 一声，像有东西在里面动，“这分明是管道漏水，灵体是被漏水的执念缠上了。”
王建国转头对林晚秋说，“你带的那些三牲祭品用不上了，得先叫个超级玛丽来修管道了，你闻闻这空气。”
陈阿桂吸了吸鼻子，卫生间周围的空气比其他地方凉好几度，还带着股铁锈味，不是管道生锈的味道，更像是旧金属工具的味道。
林晚秋愣了愣，掏出《民俗大全》翻了半天，眉头皱得更紧：“典籍里没说处理马桶灵体需要修管道啊…… 而且典籍里写的灵体声音都是尖细的，没见过这么闷的……典籍也没说灵体还会用扫码枪呢。”
陈阿桂笑着站起来，刚想跟大妈们解释，就见卫生间里的蹲便器突然 “咕噜” 响了一声，水面上浮起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泛着淡淡的蓝光，跟大妈说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那个闷闷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次带着点急促：“我不是故意要拿他们财运的…… 我只是想让他们注意到漏水…… 我以前是修管道的…… 穿蓝色的工装……”陈阿桂心里一动，蹲下来对着蹲便器轻声说：“你是说，你以前是个管道工？
你是不是有东西落在这儿了？”
水面的漩涡转得更快了，蓝光也更亮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水里慢慢显形 —— 那是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个银色的扳手，工装的袖口磨破了，跟陈阿桂爷爷当年穿的旧工装很像。
影子停留了几秒，突然抬起手，指向水箱后面的墙缝：“那里…… 有我藏的东西…… 用油布包着的…… 别让别人看见……”陈阿桂起身走到水箱后面，伸手摸了摸墙缝，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摸上去有点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把那东西抠出来，发现是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本子，油布上还沾着几根水草，明明卫生间里没有水，水草却还是湿的。
本子封面己经泡得发软，上面用钢笔写着三个字，虽然模糊，但能看清是 “周从文”，字迹是深蓝色的，在蓝光下居然泛着淡淡的金光。
“周从文？”
林晚秋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了，她飞快地翻开《民俗大全》最后几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民国长衫，手里拿着个跟本子一样的油布包，“我在民俗史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他是民国时期的民俗学者，据说当年调查临州‘水灵异变’的时候失踪了，有人说他被灵体带走了，有人说他……”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阿桂手里的本子突然发烫，油布上的水草开始快速枯萎，水面上的影子突然变得扭曲，那个闷闷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带着点恐惧：“别翻…… 快把本子藏起来…… 他们要来了…… 他们怕这个本子…… 听，水响了…… 他们跟着水来的……他们是谁？”
陈阿桂追问，手指己经碰到了油布的活扣。
可就在这时，蹲便器里的蓝光突然灭了，漩涡也消失了，那个模糊的影子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瞬间没入水里，只留下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小心…… 三月三…… 运河……”卫生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刺骨的冷，墙缝里渗出来的水珠开始快速凝结，在地面上冻出细小的冰碴。
巷口的风突然变大了，吹得院门上的旧锁 “哐当哐当” 响，陈阿桂隐隐听见巷子里传来 “啪嗒啪嗒” 的声音，这次不是管道漏水的声音，更像是很多人在水面走路的声音。
他把油布包好的日记塞进牛仔裤口袋，口袋突然变得很凉，像揣了块冰。
抬头看向林晚秋和王建国，发现王建国正紧紧攥着他的老旧保温杯，杯盖没拧紧，里面的枸杞水洒出来几滴，落在地上时，居然瞬间结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冰珠。
林晚秋拿在手里的《民俗大全》团自动翻到了某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民国二十年，临州运河水涨，多有灵体携旧物现，寻周姓者……看来这事儿，不是修个管道就能解决的。”
王建国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他指了指陈阿桂的口袋，“那本子，你最好别随便翻，刚才那灵体的语气，不像是骗人。”
陈阿桂点点头，后颈的凉意又上来了，这次不是风，更像有什么东西的手指轻轻碰了他一下，他猛地回头，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只老式蹲便器，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睁着的眼睛，静静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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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油布包好的日记塞进牛仔裤口袋，口袋突然变得很凉，像揣了块冰。
抬头看向林晚秋和王建国，发现王建国正紧紧攥着他的老旧保温杯，杯盖没拧紧，里面的枸杞水洒出来几滴，落在地上时，居然瞬间结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冰珠。
林晚秋拿在手里的《民俗大全》团自动翻到了某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民国二十年，临州运河水涨，多有灵体携旧物现，寻周姓者……看来这事儿，不是修个管道就能解决的。”
王建国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他指了指陈阿桂的口袋，“那本子，你最好别随便翻，刚才那灵体的语气，不像是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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