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辞在床前跪了整整一夜。
当清晨的光线将房间的轮廓勾勒清晰，他也未能从那份冰冷的麻木中挣脱。
目光所及，是梳妆台上夏语冰忘记带走的象牙梳，上面似乎还缠绕着几根她柔软的长发。
就是这几根发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潘多拉魔盒，将他拖入那个他曾经深信不疑的、充满“厌恶”的过去。
（回忆开始）那是在一场商业晚宴上，他第一次正式带夏语冰出席。
她穿着他让人送去的昂贵礼服，局促地跟在他身边，像一只误入华丽笼子的雀鸟。
“衍辞，这位是？”
一位世交叔伯笑着问道。
他记得自己当时微微侧身，用一种看似亲密，实则将她隔绝在外的姿态，语气平淡地介绍：“夏语冰。”
没有多余的身份界定。
不是“我的女友”，更不是“爱人”。
那叔伯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了然一笑，目光在夏语冰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礼服上一扫而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转而与他谈论起最新的股市动向。
他记得夏语冰当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声说：“衍辞，我有点不舒服，想去那边坐坐。”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他蹙了蹙眉，心底涌起的是一阵烦躁。
他觉得她上不了台面，觉得她打断了他的正事，觉得她那副怯懦的样子，与他身边这个精英环绕的世界格格不入。
“连这种场合都适应不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那你当初，何必费尽心机接近我？”
他看到她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双总是盛满对他爱意的眼睛里，迅速蒙上的水光与难以置信的受伤。
那一刻，他心中掠过一丝极快的不忍，但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那是厌恶。
他厌恶她总是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厌恶她永远学不会那些名媛千金的气场与手段，让他觉得丢脸；他更厌恶的是，明明她是如此“不堪”，自己却还是在某个瞬间，会被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所吸引。
这种不受控的吸引，让他愈发想要将她踩入泥泞，以证明自己的“清醒”与“正确”。
所以，当后来公司出现商业泄密，所有间接证据都指向她，甚至“恰好”拍到她与他电脑接触的监控片段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
看吧，顾衍辞，你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虚荣，肤浅，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
她那副清纯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用一种愤怒来掩盖心底那丝微弱的、不愿承认的刺痛。
他去探视她，隔着冰冷的玻璃。
他看着她穿着囚服，瘦得脱了形，却依旧固执地看着他，一遍遍地说：“衍辞，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冷笑了一声，用他所能做到的、最残忍的语调说：“夏语冰，到了这一步，你还装什么？”
“看着你这张脸，我只觉得……恶心。”
“恶心”。
他现在终于明白，真正恶心的，是他自己。
是他那颗被傲慢和偏见蒙蔽的心；是他那双宁愿相信拙劣证据也不愿相信爱人的眼睛；是他这张，吐出过无数利刃，最终将她万箭穿心的嘴！
（回忆结束）“呃……”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干呕猛地袭来。
顾衍辞弯下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
他曾以为的“厌恶”，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自己都不敢首面深情的懦弱借口！
是他用来平衡内心莫名悸动的卑劣武器！
他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每一个冷漠的眼神，每一句伤人的话语，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回旋镖，千倍百倍地扎回他自己的心上！
他撑着床沿，大口喘息，眼泪终于失控地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自我憎恶。
“原来……我才是最可笑……最愚蠢的那一个……”他颤抖着手，再次抚上那冰冷的骨灰盒，仿佛那是她同样冰冷的脸颊。
“语冰……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他再也说不出任何。
他曾以为的厌恶，底色是未曾认清的爱。
而他此刻滔天的爱意，却只能诉于无情的死物。
这迟来的醒悟，比任何刑罚都更残忍。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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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是梳妆台上夏语冰忘记带走的象牙梳，上面似乎还缠绕着几根她柔软的长发。
就是这几根发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潘多拉魔盒，将他拖入那个他曾经深信不疑的、充满“厌恶”的过去。
（回忆开始）那是在一场商业晚宴上，他第一次正式带夏语冰出席。
她穿着他让人送去的昂贵礼服，局促地跟在他身边，像一只误入华丽笼子的雀鸟。
“衍辞，这位是？”
一位世交叔伯笑着问道。
他记得自己当时微微侧身，用一种看似亲密，实则将她隔绝在外的姿态，语气平淡地介绍：“夏语冰。”
没有多余的身份界定。
不是“我的女友”，更不是“爱人”。
那叔伯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了然一笑，目光在夏语冰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礼服上一扫而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转而与他谈论起最新的股市动向。
他记得夏语冰当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声说：“衍辞，我有点不舒服，想去那边坐坐。”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他蹙了蹙眉，心底涌起的是一阵烦躁。
他觉得她上不了台面，觉得她打断了他的正事，觉得她那副怯懦的样子，与他身边这个精英环绕的世界格格不入。
“连这种场合都适应不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那你当初，何必费尽心机接近我？”
他看到她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双总是盛满对他爱意的眼睛里，迅速蒙上的水光与难以置信的受伤。
那一刻，他心中掠过一丝极快的不忍，但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那是厌恶。
他厌恶她总是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厌恶她永远学不会那些名媛千金的气场与手段，让他觉得丢脸；他更厌恶的是，明明她是如此“不堪”，自己却还是在某个瞬间，会被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所吸引。
这种不受控的吸引，让他愈发想要将她踩入泥泞，以证明自己的“清醒”与“正确”。
所以，当后来公司出现商业泄密，所有间接证据都指向她，甚至“恰好”拍到她与他电脑接触的监控片段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
看吧，顾衍辞，你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虚荣，肤浅，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
她那副清纯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用一种愤怒来掩盖心底那丝微弱的、不愿承认的刺痛。
他去探视她，隔着冰冷的玻璃。
他看着她穿着囚服，瘦得脱了形，却依旧固执地看着他，一遍遍地说：“衍辞，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冷笑了一声，用他所能做到的、最残忍的语调说：“夏语冰，到了这一步，你还装什么？”
“看着你这张脸，我只觉得……恶心。”
“恶心”。
他现在终于明白，真正恶心的，是他自己。
是他那颗被傲慢和偏见蒙蔽的心；是他那双宁愿相信拙劣证据也不愿相信爱人的眼睛；是他这张，吐出过无数利刃，最终将她万箭穿心的嘴！
（回忆结束）“呃……”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干呕猛地袭来。
顾衍辞弯下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
他曾以为的“厌恶”，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自己都不敢首面深情的懦弱借口！
是他用来平衡内心莫名悸动的卑劣武器！
他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每一个冷漠的眼神，每一句伤人的话语，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回旋镖，千倍百倍地扎回他自己的心上！
他撑着床沿，大口喘息，眼泪终于失控地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自我憎恶。
“原来……我才是最可笑……最愚蠢的那一个……”他颤抖着手，再次抚上那冰冷的骨灰盒，仿佛那是她同样冰冷的脸颊。
“语冰……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他再也说不出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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