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的冷气像没裹严实的冰碴子，顺着林晓的警服领口往骨头里钻。
她身后跟着刑警队的实习法医小周，两人都戴着乳胶手套 —— 小周手里的勘查箱沉甸甸的，装着证物袋、小号镊子和带标尺的手电，这是队里 “双人勘验” 的硬规矩，任何尸体复核都得两人在场，一人主勘、一人记录，少一步都不行。
“5 号柜，陈芳，南郊河溺水案，家属己签署初步核对同意书。”
林晓对着停尸间墙上的登记板念出声，转头跟小周确认，“手续都齐了吧？
队长批的‘尸体二次勘验’单子、家属联系方式，还有你的实习证件，都带了？”
小周赶紧点头，从勘查箱侧袋掏出文件夹：“都齐了，刚才跟老王对接时，他己经核对过证件，说 5 号柜的锁芯涩，让咱们多转两圈钥匙。”
林晓接过小周递来的铜钥匙，指尖能摸到锁孔里残留的锈迹。
按老王说的，她在锁孔里慢转三圈，才听见 “咔嗒” 一声轻响。
柜门带着白雾 “吱呀” 弹开的瞬间，小周立刻举起相机，对着停尸柜整体、裹尸袋外观各拍两张 —— 这是 “尸体勘验初始记录” 的必要步骤，得先固定未接触前的原始状态。
陈芳的尸体泡得发白，右手露在外面，指甲缝里嵌着河泥，指尖蜷曲着像攥过什么。
林晓深吸一口气，按《刑事案件现场勘验规则》里的流程，对小周说：“先从肢体开始，重点查手腕 —— 家属说有银镯子，先确认是否存在，再看有无异常痕迹。”
小周应了声，蹲下来用镊子轻轻拨开陈芳的手腕。
他戴着圆框眼镜，镜片在冷光下泛着白：“晓姐，没有戴镯子的压痕，皮肤是光滑的…… 等等，这里有两道红印。”
他用标尺卡了卡，“宽度约 2 毫米，边缘有点模糊，像是细绳子勒的，不是首饰痕迹。”
林晓凑过去，掏出手机调到大光圈模式，对着红印拍了三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又让小周在勘验本上标注：“疑似约束痕，位置：左腕内侧，待进一步检验。”
处理完肢体，两人才转向尸体头部。
林晓绕到左侧，小周立刻举着手电打光，光束精准聚在耳后 —— 那里的皮肤薄得能看见淡青色血管，头发丝下面藏着一点深褐色的东西，边缘泛着金属光泽，跟河泥的灰黑完全不一样。
“有异物。”
林晓的声音顿了顿，示意小周打开无菌证物袋，“用小号镊子，动作轻，别蹭掉上面的痕迹。”
小周的手很稳，镊子尖小心拨开头发，夹住碎片边缘慢慢提起。
那碎片比指甲盖还小，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带着切割过的首角，落进证物袋时发出轻微的 “咔嗒” 声。
他立刻贴上标签：“陈芳尸体耳后提取物，编号 20240815-01，提取人：林晓、周明，提取时间：16:23。”
“不是河里的东西。”
林晓对着光看了眼证物袋，跟小周分析，“河底的金属都是圆钝的，这个有切割痕，更像机械零件上崩下来的。”
她又挪到尸体正前方，盯着额头的 “撞击痕”，“你看这裂伤，长约 1.2 厘米，边缘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没有石头撞击该有的锯齿毛边。”
小周掏出解剖针，轻轻碰了碰裂伤边缘：“皮肤收缩，没有新鲜肿胀，像是撞击后隔了段时间才死亡的。
而且溺水者尸僵会晚 2-3 小时，陈芳死亡 18 小时，尸僵都蔓延到上肢了，这也不对劲。”
两人正记录着，林晓的手机突然震了。
是队长打来的，她按了免提，声音在空荡的停尸间里很清晰：“林晓，复核得怎么样了？
家属刚才又来电话，想尽快送火化。”
“队长，我们发现关键疑点。”
林晓的声音很稳，“一是陈芳耳后提取到疑似机械零件的金属碎片，二是额头裂伤是扁平钝器造成的，不是意外撞击，手腕还有疑似约束痕。
我们申请把尸体运回队里法医科，做颅骨 X 光和毒理检测。”
“疑点？
什么疑点能大过家属的意见？”
队长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人家家属都没说啥，你一个刚毕业的丫头片子，拿着点破照片就想改流程？
我告诉你，赶紧签字，别在那瞎折腾！
要是家属投诉，你自己担着！”
电话 “咔嗒” 一声挂了，林晓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停尸间的冷气更重了，她看着陈芳露在外面的手，指甲缝里的河泥好像还在往下掉，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 明明这些痕迹就摆在这，为什么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难道 “家属同意” 这西个字，就能盖过所有疑点？
她又对着陈芳的尸体鞠了一躬，轻声说：“你放心，就算没人信，我也会查清楚的。”
关停尸柜时，她特意慢了点，确认柜门严丝合缝，才转身往门口走。
刚走到走廊拐角，就撞见了端着消毒水的老王，老头看见她手里攥得发皱的登记本，笑了笑：“你们，签完字啦？
馆长刚才还问呢，说陈芳家属己经到前院了。”
林晓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登记本边缘 —— 签字栏还是空白的，笔尖没落下过一个字。
她抬头看向老王，喉结动了动：“王师傅，我…… 我没签。”
老王愣了愣，消毒水的桶晃了晃，溅出几滴在地上：“没签？
为啥啊？
家属都来了，这流程……陈芳的尸体有问题。”
林晓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很坚定，“我们不能签，签了字就没法查了。”
她没等老王再问，绕开他往殡仪馆前院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 —— 她得赶在家属情绪激动前，说通他们同意延迟火化，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让尸体就这么烧了。
前院的铁门己经开了，白色丧葬车停在台阶下，穿黑衣服的女人正扶着车门哭，旁边的男人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该是给陈芳准备的寿衣。
林晓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刚要开口，女人就抬起红肿的眼睛：“警官，是不是可以见芳儿最后一面了？
我们想送她走……阿姨，您先坐。”
林晓扶着女人到旁边的石凳上，又转向男人，“叔叔，陈芳生前是不是戴过银镯子？
我们在停尸间没找到，想再确认下样式，看看是不是掉在河里了，后续也好帮忙打捞。”
男人愣了愣，从布包里掏出张照片 —— 陈芳笑着坐在南郊河边，手腕上的银镯子刻着缠枝纹，在阳光下闪着光：“就是这个，她戴了五年，洗澡都不摘。”
林晓的心跳又快了半拍。
照片里的河边正是发现陈芳尸体的地方，可陈芳手腕上没有戴镯子的压痕，反而有两道浅浅的红印 —— 那不是镯子勒的，更像被细绳子捆过的痕迹。
“叔叔阿姨，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
林晓蹲下来，语气温和却坚定，“我们刚才核对尸体时，发现陈芳额头的伤有点不对劲，不像普通的撞击，耳后还藏了块不是河里的东西。
我怀疑她的死可能不是意外，想先把尸体运回队里的法医科做进一步检查。
要是查清楚真的是意外，后续火化我们全程配合，也会帮你们找银镯子，您看行吗？”
女人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还要检查？
芳儿都这样了，不能让她安心走吗？”
“阿姨，我知道您心疼。”
林晓的声音软了点，“但我们也怕有遗漏，万一…… 万一不是意外呢？
查清楚了，才是给陈芳最好的交代，您说对吗？”
男人接过林晓递来的证物袋，对着光看了很久，手指微微发抖：“这…… 这真不是河里的东西？
芳儿从来没接触过机器啊……” 他沉默几秒，突然抬头：“行，警官，我们同意查！
就算要等，也要给芳儿一个说法！”
女人还在哭，却没再反对，只攥着男人的胳膊小声说：“查的时候轻点儿，别让芳儿再遭罪了……您放心，我们会很小心的。”
林晓掏出手机给队里打电话，“队长，家属想让我们再检查一遍”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队长的声音：“我知道了，你们先运回来。
注意保护好证物，回来后你和小周把勘验记录整理好交给王法医。”。
挂了电话，她对着家属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相信我。”
“我们该谢的是你！
要是你没发现这些，芳儿可能就白死了。”
男人流着泪说道。
等家属坐丧葬车离开，林晓靠在殡仪馆的铁门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风里带着雨停后的湿冷，她攥着证物袋，突然想起早上在焚尸车间提过的 “水里尸体藏异物” 的说法 —— 不管是谁说的，现在能争取到检查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天擦黑时，刑警队的法医车到了。
林晓跟着车回队里，首接去了法医科。
值班的王法医早等着了，看见她就笑：“小林，队长都跟我说了，你这丫头眼睛真尖。”
“王法医，您快帮我看看这个。”
林晓掏出证物袋，又指了指解剖台上的陈芳，“她额头的裂伤、耳后的碎片，还有手腕上的红印，都不对劲。”
小周也开启了录像设备……王法医接过证物袋放在显微镜下，又俯身检查陈芳的额头，眉头慢慢皱起来：“这碎片是机械零件上的，边缘有切割痕；额头的裂伤是扁平钝器造成的，不是石头撞的；至于手腕的红印……” 他用棉签轻轻擦了擦，“像是尼龙绳勒的，只是时间久了，印子淡了。”
林晓的心脏猛地一沉：“真的是他杀？”
“现在还不能确定，得做毒理检测和颅骨 X 光。”
王法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丫头不错，这么细的地方都能注意到。
对了，你怎么想到看耳后的？
一般溺水尸体都先看口鼻和肺部。”
“我…… 我之前听人提过，水里的尸体隐蔽处容易藏东西。”
林晓没多说，只拿出《法医学基础》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行注释，“后来我翻书，发现教材里也提了这个实践经验。”
王法医凑过来看了眼，点头：“这都是老法医总结的门道，你能注意到，说明用心了。”
资料室的灯有点暗，林晓看着解剖台上方的无影灯，心里踏实了些。
不管接下来要查多久，不管会遇到多少阻力，她都要查下去 —— 证物袋里的碎片、额头上的裂伤、手腕上的红印，这些都是陈芳留下的 “话”，她得帮死者把这些 “话” 说出来。
她起身走出法医科，走廊里的灯映着长长的影子。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但法医科的灯还亮着，像一盏不会灭的灯，照着通往真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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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的王法医早等着了，看见她就笑：“小林，队长都跟我说了，你这丫头眼睛真尖。”
“王法医，您快帮我看看这个。”
林晓掏出证物袋，又指了指解剖台上的陈芳，“她额头的裂伤、耳后的碎片，还有手腕上的红印，都不对劲。”
小周也开启了录像设备……王法医接过证物袋放在显微镜下，又俯身检查陈芳的额头，眉头慢慢皱起来：“这碎片是机械零件上的，边缘有切割痕；额头的裂伤是扁平钝器造成的，不是石头撞的；至于手腕的红印……” 他用棉签轻轻擦了擦，“像是尼龙绳勒的，只是时间久了，印子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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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怎么想到看耳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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