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像监狱铁栅栏上凝结的锈水,带着五年积攒的阴寒,抽打在我脸上。
我站在那扇巨大、沉重的铁门外,
手里攥着唯一属于我的东西——一枚边缘早已磨得圆润光滑的硬币。
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上面那个深深镌刻进去的“忍”字,粗糙的触感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全靠这一个字撑着一口气,一口混着铁锈味和屈辱的血气。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彻底合拢,
隔绝了那个只有灰墙、铁窗和绝望回音的世界。外面空旷得让人心慌,
雨水打在稀疏的枯草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更衬得天地间一片死寂。我仰起头,
让冰冷的雨水直接浇在脸上,试图冲掉那股深入骨髓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也试图冲掉这五年积攒下来、几乎要将人压垮的重量。肺部贪婪地扩张,
吸入的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泥土和自由的味道——一种早已陌生的奢侈。自由?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得心脏猛地一缩。手指有些僵硬地摸索着口袋里的旧手机,
一个入狱前早已淘汰的款式。开机键按下去,屏幕挣扎着亮起,
微弱的光在灰暗的雨幕里像一只濒死的萤火虫。信号格艰难地跳动、搜寻。
“嗡…嗡…嗡…”手机几乎是立刻就在掌心疯狂地震动起来,
像一头被关押了太久、急于挣脱束缚的野兽。短信提示音尖锐地撕裂雨声,一条接一条,
密集地炸开。全是陌生号码。我皱着眉,点开最上面一条。“林默?我是张阿姨,
小雨她…她出事了!你快回来!”——发送时间:昨天下午14:03。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小雨?我唯一的妹妹,
那个总是怯生生躲在我身后、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女孩。出什么事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下划。“默哥,
节哀…小雨她…坠楼了…在周氏集团总部楼下…”——发送时间:昨天下午14:45。
发信人:阿亮,我入狱前最好的兄弟。坠楼?周氏集团?眼前的世界猛地旋转了一下,
灰暗的天空和冰冷的地面搅成一团模糊的漩涡。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却远不及心脏被瞬间撕开的剧痛。我死死攥紧手机,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假的…一定是假的…”喉咙里滚出嘶哑的低吼,
像受伤野兽的呜咽。我猛地按下阿亮的号码,几乎是咆哮着对着话筒:“阿亮!阿亮!说话!
小雨怎么了?!”听筒里只有一片忙音,急促、单调,像催命的鼓点。再拨,依旧如此。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身上,冰冷刺骨,却浇不灭心头那簇骤然腾起的、带着血腥味的火焰。
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冰冷的雨地里疯狂地奔跑起来。雨水糊住眼睛,
脚下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那个有陈伯和小雨的家!
他们一定在等我!小雨一定只是摔伤了,躺在医院里,等着我去看她!五年了,
那条回家的路在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凭着残存的本能和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悲愤,
我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浑身泥水,终于冲到了那片熟悉又破败的老城区。
巷子口那家熟悉的杂货店还在,招牌更加破旧。我喘着粗气冲进去,店主老王正打着盹。
“王叔!陈伯…小雨…”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嘶哑。老王被惊醒,看清是我,
浑浊的老眼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浓重的悲伤取代。“林…林默?你…你出来了?
”他的声音干涩,
孽啊…小雨那丫头…昨天下午…从周氏那栋大楼上…摔下来了…当场就…没了…”他顿了顿,
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痛惜:“还有陈老哥…听到消息,
一口气没上来…昨天夜里…也…也走了…”轰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
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爆开,震得整个杂货店的玻璃窗都在嗡嗡作响。
那声巨响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来自我的身体内部。像是有什么支撑了五年的东西,
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崩塌的碎片带着锋利的棱角,狠狠刺穿五脏六腑。小雨坠楼,没了。
陈伯,走了。昨天。就在我走出那道铁门前夕,
就在我满怀卑微希冀、以为终于能回家的时候。世界在我眼前碎裂、旋转,
最终凝固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老王后面的话,像是隔着厚重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我只看到他干瘪的嘴唇在翕动,脸上纵横的沟壑里盛满了同情和无奈。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杂货店的。脚步虚浮,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巷子里肮脏的积水上,溅起的泥点打在裤腿上,毫无知觉。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也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身体的温度,似乎随着那两声噩耗,
被彻底抽空了。那扇熟悉的、油漆斑驳的木门就在眼前。门没锁,只是虚掩着。我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冰凉湿滑的门板,那感觉竟和监狱的铁门如此相似。“吱呀——”门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陈旧家具、灰尘和某种…死亡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子里光线昏暗,
比记忆中更加凌乱、破败。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陈伯和小雨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陈伯,
还是那副慈祥敦厚的样子,只是眼神里似乎藏着化不开的忧愁。小雨的笑容依旧腼腆,
眼睛亮亮的,仿佛在怯生生地看着我。“哥…哥你回来了吗?
”照片上她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只有窗外单调的雨声,
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屋顶和窗棂,像是永无止境的哀乐。我站在门口,浑身湿透,
泥水顺着裤管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形成一小滩污迹。胸腔里空荡荡的,
巨大的悲恸像一座冰山,沉甸甸地压在那里,反而让人失去了痛哭的能力。
只有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麻木,
还有那从心底最深处一丝丝渗透出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恨意。周景明。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五年前,那个衣冠楚楚的周氏太子爷,
那个觊觎小雨美色、被我狠狠揍了一顿的纨绔。他指着我,
眼神阴鸷得像毒蛇:“一个泥腿子,敢动我?林默,我会让你和你那个便宜妹妹,生不如死!
”几天后,我就因为“盗窃周氏集团重要商业机密”的罪名锒铛入狱。证据?当然“确凿”。
周家想要一个人消失,尤其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根本不需要太多理由。入狱前,
陈伯死死抓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忍!小默!一定要忍!活着出来!为了小雨,
也为了老头子我!”小雨躲在陈伯身后,哭得几乎晕厥,小小的肩膀抖得像风中落叶。忍。
我忍了五年。像狗一样在牢里挣扎,靠着那个“忍”字硬币支撑下来,以为能换来一个团圆。
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尸骨未寒!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咬住牙关,
将那口血咽了回去。冰冷的恨意取代了麻木,开始在四肢百骸疯狂流窜。
“吱呀——”里屋的门开了。是隔壁的李婶,眼睛红肿,端着一个搪瓷碗。看到我,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泪又涌了出来:“小默…你…你回来了…”她哽咽着,
“陈老哥走前…一直念叨你…他…他给你留了东西…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她放下碗,
走到陈伯那张老旧的木头书桌前,拉开一个抽屉,摸索了一会儿,
拿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
是这个…他好像…很急…一直说‘给小默…给小默’…”李婶把东西塞到我冰冷僵硬的手里,
抹着眼泪,“造孽啊…周家…周家太不是人了…”我紧紧攥住那个包裹,
报纸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李婶叹息着离开,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我和墙上两张无声的黑白照片,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我走到桌旁,
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那厚重的旧报纸。里面露出的,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廉价U盘。
深蓝色塑料外壳,没有任何标识。陈伯…他留下了什么?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找到陈伯那台同样老旧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开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
插上U盘,电脑发出轻微的读取声。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一个视频文件。
文件名是简单的几个字:给小默。鼠标指针悬停在那个文件名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五年牢狱的忍耐,出狱时的悲恸,此刻都化为一种近乎恐惧的沉重,压在手腕上。
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终于,我狠狠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汲取某种力量,
猛地双击点开。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播放窗口。画面晃动了几秒,才稳定下来。
镜头正对着陈伯那张熟悉的脸。但仅仅几天,不,仅仅一天多的光景,
这张脸已经枯槁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蜡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
嘴唇干裂发紫。只有那双眼睛,浑浊的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带着极度的愤怒和恐惧,死死地盯着镜头,仿佛要穿透屏幕,烙印在我灵魂深处。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痰音:“小…小默…小默…”仅仅叫了两声我的名字,
他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憋得发紫。
他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紧紧捂住嘴,指缝间似乎有暗红的痕迹渗出。“听…听我说!
”他猛地放下手,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镜头嘶吼,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小雨…小雨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是周景明!是那个畜生周景明推的她!推下去的!
就在他办公室外面!就在…就在周氏大楼顶楼!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用血和命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我…我看见了!
我亲眼看见了!”陈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浑浊的老泪涌出深陷的眼窝,
顶楼…顶楼那个平台…我躲在门后…看到小雨在哭…在求他…”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紊乱,
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的光芒开始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刻骨的恐惧。
…小雨偷偷录了音…周景明要抢她的手机…小雨不给…他就…他就一把…一把把她推下去了!
推下去了啊!我的小雨啊——!”最后那声凄厉的哭喊,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猛地向前一扑,枯槁的手死死抓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惨白,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拉风箱似的可怕声响。“周家…周家要…灭口…”他死死盯着镜头,
眼神涣散,声音却带着最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小默…跑…快跑…他们…他们下一个…就是…你…”“嘀——”一声尖锐刺耳的长鸣,
画面瞬间中断,变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色。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惨白的脸。房间里死寂一片,
只有窗外雨声依旧,单调而冰冷,敲打在心上,如同丧钟。“咔嚓。”一声轻响。我低头,
摊开手掌。那枚陪伴了我五年的硬币,那个刻着“忍”字的硬币,被我硬生生捏成了两半。
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了掌心,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破旧的水泥地上,
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温热的血,带着铁锈的腥甜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掌心的剧痛如此清晰,却远不及心脏被撕碎的万分之一。屏幕上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仿佛也蔓延到了我的眼底,将最后一丝属于“林默”的光彻底吞噬。五年。整整五年。
我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像狗一样地活着。
忍受着殴打、侮辱、非人的劳作和漫长无望的黑暗。支撑我的,
是掌心这枚硬币上的“忍”字,是陈伯那句“活着出来”,
是小雨那双泪眼汪汪、充满依赖的眼睛。我以为我忍下去,就能出来,就能保护他们。
可现在呢?硬币断了。陈伯死了。小雨…被活活推下了高楼!周景明!周正海!周家!
喉咙深处涌起浓重的血腥味,又被我狠狠咽下。身体里那股冰冷的麻木感,
被掌心流出的、同样滚烫的鲜血点燃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戾火焰,
在四肢百骸里轰然炸开!跑?陈伯让我跑?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目光越过屏幕上那片死寂的黑暗,落在墙上那两张并排的黑白遗照上。陈伯的笑容依旧慈祥,
小雨的眼睛依旧清澈。跑?呵。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白,
嘴角的弧度冰冷而扭曲,像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眼底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性的疯狂。忍?不需要了。
从今天起,林默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只为复仇而存在的恶鬼。我要周景明血债血偿!
我要整个周家,为小雨和陈伯陪葬!冰冷的雨水依旧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的声响。屋子里,
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和掌心鲜血滴落在地的“嗒…嗒…”声。
复仇的火焰在血液里无声咆哮,将每一寸骨头都烧得滚烫。我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黑暗,
仿佛要将那绝望的画面刻进灵魂深处。周景明那张虚伪的脸,
周氏集团那栋吞噬了小雨的冰冷大楼,在我眼前疯狂旋转、放大。
“呼…” 我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带着灼烧过后的铁锈味。
胸腔里沸腾的岩浆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凝固成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起身,
动作僵硬得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我走到屋子角落那个积满灰尘的老旧水盆架前,
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我将鲜血淋漓的右手伸到水流下。
水冲刷着翻开的皮肉,带走温热的血液,留下尖锐的刺痛。这痛楚如此清晰,
像一根根钢针扎在神经上,反而让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诡异的清明。血水在盆底打着旋,
颜色由鲜红变得暗沉。我关掉水,撕下衣服内衬还算干净的一角,胡乱缠在手掌上。
白色的布条很快被渗出的血染红。然后,我走向陈伯那张堆满杂物和账本的破旧书桌。
开始翻找。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急切。抽屉被整个拉出,
里面的杂物哗啦一声倾倒在地上。
黄的旧报纸、揉成一团的账单、生锈的螺丝钉、几枚早已不流通的硬币…我像疯狗刨食一样,
在垃圾堆里翻找。小雨的东西!她留下的东西!日记本?纸条?
任何可能指向周家罪证的东西!陈伯说小雨录了音!那个录音在哪里?!“哗啦!
”又一个抽屉被清空。“哐当!”一个装满废旧电线的纸箱被掀翻。
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疼。但我感觉不到。
每一次翻动都带着绝望的期待,每一次落空都让心底的火焰更加暴戾一分。找不到!
为什么找不到!周家的人是不是已经来过了?是不是已经把一切都清理干净了?!
就在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头顶时,指尖在书桌最底层那个几乎卡死的抽屉深处,
摸到了一个异常坚硬、冰冷的东西。不是纸,也不是布料。我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尽力气抠住那东西的边缘,猛地往外一拽!
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塑料外壳出现在眼前。硬盘。一个容量不小的移动硬盘。外壳冰冷,
没有任何标签。我认得这个牌子。这是小雨考上大学时,我打了一个暑假的零工,
省吃俭用给她买的礼物。为了让她方便存学习资料。它为什么会藏在陈伯书桌最隐秘的角落?
还被塞得这么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我一把抓过数据线,
手抖得厉害,插了好几次才将硬盘连接到电脑上。电脑再次发出轻微的读取声。屏幕亮起,
显示出硬盘的盘符。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件夹。
学习资料、照片、小说…大部分都是普通大学生该有的内容。
我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掠过这些文件夹,最终,
钉在一个名字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刻意不起眼的文件夹上——备份_不要打开不要打开?
我点开它。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一个音频文件。文件名:20230915_周。
日期…就是昨天下午!小雨坠楼的日期!鼠标指针悬停在那文件名上,仿佛有千斤重。
指尖冰冷,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昨天下午…顶楼…录音…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陈伯临终视频里那绝望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和药味。再睁开眼时,
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双击。沙沙…轻微的电流底噪在破旧的笔记本喇叭里响起,随后,
一个男人倨傲、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陈小雨,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最后问你一遍,手机交不交出来?”是周景明!那声音我死都不会忘记!
五年前他指着我鼻子骂“泥腿子”时,就是这副腔调!短暂的沉默,
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受伤的小兽。是小雨!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周…周景明…你放过我吧…”小雨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断断续续,
录音…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只是不小心录到的…我删掉…我现在就删掉…”“不小心?
”周景明嗤笑一声,声音陡然变得阴狠,
“不小心录到我爸和赵行长谈那笔‘处理’掉的三千万?
不小心录到五年前那笔让林默那个蠢货顶罪的‘赃款’流向?陈小雨,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被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五年前!顶罪!三千万!周正海!
原来如此!原来五年前那场构陷,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商业机密,
是为了掩盖周正海更大的黑钱交易!而我,只是他们选中的替罪羊!
“我…我真的不知道…”小雨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带着哭腔,
“我只是…只是想帮哥哥…查清楚…他当年到底为什么进去…”“帮他查?
”周景明发出一声恶毒的冷笑,“那个废物现在还在牢里啃窝头呢!查?查个屁!现在,
立刻,把手机给我!不然…”“不…不行…”小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绝望的抵抗,
“这是我唯一能帮哥哥的证据…不能给你…”“贱人!”周景明暴怒的咆哮炸开,
伴随着一阵激烈的拉扯声、碰撞声和手机掉落在地上的闷响。“给脸不要脸!”“啊——!
”小雨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身体猛烈撞击硬物的闷响!“砰!”声音不大,
却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轰然引爆!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灵魂都在颤抖!随后,
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呼啸的风声灌入听筒,发出呜呜的悲鸣。几秒后,
周景明带着喘息的、冰冷得毫无人性的声音响起,
仿佛只是掸掉了衣服上的灰尘:“妈的…自找的…晦气!”然后是脚步声,迅速远去。
“嘀——”录音结束。死寂。
屋子里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血液疯狂地冲向头顶,又在瞬间凝固成冰。耳朵里还在回响着那声可怕的闷响,
小雨最后那声短促的尖叫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那声闷响震散了架。眼前的世界在旋转、扭曲,
墙壁上陈伯和小雨的遗照在视野里模糊成一片晃动的黑白光影。喉咙里涌起一股浓烈的腥甜,
我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铁锈的味道。证据。这就是证据!小雨用命换来的证据!
冰冷的火焰在眼底重新燃起,比刚才更加纯粹,更加暴戾。不再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而是精确制导的、带着剧毒的寒冰。周家。周正海。周景明。你们,完了。我猛地站起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迅速拔下硬盘,连同那个装着陈伯临终视频的U盘一起,
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未愈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却让我更加清醒。环顾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破屋,目光扫过墙上两张无声的遗照。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只有仇恨,像种子一样,在这里生根发芽,
汲取着至亲的血肉,即将长出毁灭的荆棘。没有再看第二眼,我转身,拉开那扇斑驳的木门,
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连绵不绝的冰冷雨幕中。雨水瞬间浇透全身,
却浇不灭心头那簇冰冷的、名为复仇的毒焰。巷子幽深,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浑浊的小溪。
我低着头,脚步迅疾,泥水在脚下飞溅。复仇的火焰在血管里奔流,
烧得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但大脑却在冰冷的雨水中异常清醒。钱。我需要钱。大量的钱。
冰冷的、高效的、能撬动周家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的杠杆。周氏集团,
盘踞在这座城市商业版图上的巨兽,根基深厚,枝繁叶茂。想撼动它,靠街头斗狠是愚蠢的。
我要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规则,将他们碾碎。监狱五年,并非全是黑暗。
那个代号“老鬼”、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老金融犯,他教我的那些东西,
那些在K线图背后流淌的血腥规则,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金融手术刀操作…现在,
它们成了我唯一的武器。我径直走向城市另一端,
那片鱼龙混杂、充斥着廉价旅馆和小额贷款广告的破败街区。
在一个散发着霉味和劣质烟草气息的昏暗网吧隔间里,我打开了电脑。
屏幕的冷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登录一个早已废弃、但密码依旧有效的邮箱。
里面静静躺着一份加密文档——老鬼出狱前留给我的“学费”,
一个用五年牢狱时光换来的、关于周氏集团某个隐秘海外账户的操作权限和初始资金密钥。
金额不大,却足以点燃第一把火。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屏幕上跳出复杂的金融交易平台界面。冰冷的数字和跳动的K线图在眼前闪烁。
周氏集团股票代码:ZYJT的走势图清晰地展开。最近半年,它像一只傲慢的巨兽,
股价稳步攀升,依托着几个被市场热捧的地产项目和高调宣传的新能源概念,一派欣欣向荣。
虚伪的繁荣。老鬼教过我,越是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越可能藏着致命的脓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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