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收容物的小说

我叫吴谱，在杭州开了家民俗当铺。

那天收到个神秘青铜盒子，当晚监控拍到货架自己摇晃，传来挠门声。

我连夜找鉴定，专家刚说“这像是商周祭器”，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缥缈的祭歌。

第二天街角出现穿甲骨的老者，逢人就问：“今夕是何年？”

更糟的是，我惊恐发现那青铜盒的缝隙里，正缓缓渗出一片殷红…… 专家颤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等等，盒内铭文写的是——‘纣王七年，纳妖妃苏妲己一缕怨魂于此’……”---杭州城的夏末，潮气能拧出水来，黏糊糊地糊在每一个角落。

我的“万象典当”就缩在一条背阴的老街拐角，招牌旧得掉色，跟这条街上其他半死不活的铺子一样，散发着一种被时光腌入味的倦怠。

下午西点，光景最是慵懒，连苍蝇都懒得往玻璃门上撞。

我，吴谱，正翘着腿搁在柜台面上，对着手机里一部评分高达二点九的烂片龇牙咧嘴。

屏幕上的男女主正顶着五毛特效生死离别，我啃了一口快漏酥的蛋黄酥，含混不清地嘀咕：“啧，这哭得还没我家隔壁被踩了尾巴的猫真情实感……”店里东西塞得满登登，博古架顶到天花板，挤满了蒙尘的旧瓷器、缺了口的紫砂壶、字画卷轴，还有一堆叫不上名目的老物件儿。

空气里浮动着老木头、旧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混合的气息，不好闻，但闻惯了，反倒有种奇异的安心。

风铃猝不及防地响了，叮铃哐当，撕破了屋里的沉闷。

我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喊了声：“随便看，价签都有，不买也能唠嗑儿！”

这地段，这天气，进来的多半是躲太阳的闲人，或者迷路的游客。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却先飘了过来。

不是常见的汗味烟味，倒像是……刚劈开的烂木头芯子混着陈年的土腥气，湿漉漉，凉飕飕，激得我鼻翼痒痒。

放下手机，抬眼。

柜台前站着一个男人。

个子很高，几乎顶着门框，裹在一件过分宽大的深色雨衣里，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颜色是不见天日的苍白。

雨衣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水珠，在他脚下积了一小摊深色的晕痕。

可门外，明明是个燥热的晴天。

怪人。

我心里嘀咕，脸上挤出点职业假笑：“老板，当点啥？

还是看看货？”

他不答，也不动弹，像截沉默的黑塔。

那只从雨衣袖口伸出来的手，瘦得见骨，皮肤紧紧包着关节，指甲缝里嵌着暗沉的泥垢。

他手里托着个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盒子，样式古拙得吓人，通体是那种暗沉沉的青黑色，像是被地底下的阴气浸透了千年万年。

盒身布满繁复诡异的纹路，我眯眼瞅了瞅，似乎是某种缠在一起的兽，又像是扭曲的云雷，看得人眼晕。

边角处磨损得厉害，露出里头更深邃的铜锈。

合缝的地方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一丝间隙。

这东西一出来，店里的温度莫名就降了好几度。

后颈窝窜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个。”

男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片砂纸在用力摩擦，每个字都透着一股费劲，“押你这儿。”

“哟，老铜件啊？”

我尽量让语气轻松点，伸手想去接，“哪个坑口出来的？

我得瞧瞧品相，这玩意儿水深……”我的指尖还没碰到那盒子，男人猛地缩回手，避开了我的接触。

他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股子烂木头土腥味更浓了。

“不收。

寄存。”

他纠正道，声音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怪执拗，“三天。

我来取。

不给别人。”

我讪讪地收回手，心里那点怪异感更重了。

这年头，怪癖的人见多了，但这种阴气森森的还是头一遭。

我打量着他那密不透风的雨衣：“寄存？

也行啊。

不过按规矩，得留个名儿，押点寄存费……不必。”

他打断我，再次将盒子递过来，这次首接放在了冰凉的玻璃柜台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三天后，我来。”

说完，他根本不等我回应，猛地转身，雨衣下摆扫起地上那摊水渍。

叮铃哐当一阵乱响，人己推门融入外面白花花的阳光里，消失得飞快，像个被戳破的幻觉。

我愣在柜台后，好几秒没回过神。

空气里那股子阴冷湿腐的气息还没散，柜台面上那摊水迹明晃晃地提醒我，刚才不是做梦。

低头，看向那青铜盒子。

它静静地躺在那儿，暗沉，压抑，纹路诡谲。

像个沉默的诅咒。

我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骂了句杭州话的脏话。

“娘的，神经病。”

话是这么说，生意还得做。

我扯过几张纸巾，嫌恶地吸干柜台上的水渍，然后戴上旁边搁着的白手套，极其不情愿地捧起那盒子。

入手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

沉。

非同一般的沉。

那分量压手得很，根本不是它这个体积该有的重量。

而且那股子冰凉，隔着白手套都丝丝地往骨头缝里钻，激得人牙关都想打颤。

邪门。

我把它拿到柜台下面，就着灯光仔细瞅。

那纹路越发显得狰狞古老，合缝处几乎天成，找不到一丝开启的痕迹。

我翻来覆去地看，甚至用手指甲试图去抠那缝隙——徒劳无功。

它浑然一体，像个死物。

可哪有死物这么沉，这么冰？

店里的光线不知何时暗淡了些许。

我心头毛毛的，赶紧找了个空置的丝绒垫子，把这烫手山芋远远放在博古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就三天，赶紧拿走。”

我嘟囔着，试图挥散心头那点不安。

烂片是看不进去了。

捱到天黑透，我草草关了店门，落锁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过那个阴暗的角落，总觉得那盒子在暗处自己散发着微光。

肯定是心理作用。

回到铺子后隔出来的小休息室，泡面，刷手机，打游戏。

一套流程走完，己是深夜。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夜雨，敲打着玻璃窗，更显得屋里空寂。

倒在折叠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总晃悠着那雨衣男人和那个盒子。

那股子阴冷的气味好像还萦绕在鼻尖。

也不知折腾到几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得不踏实。

后来，我是被一阵声音吵醒的。

不是雨声。

是一种……咯吱……咯吱咯吱……像是谁在用指甲，非常非常耐心地，刮挠着什么硬质表面。

声音隐约、持续，磨得人耳膜发痒，心尖发颤。

我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咚咚咚擂鼓一样砸着胸腔。

黑暗中，屏息倾听。

只有窗外的雨声，沙沙沙。

幻听了？

睡懵了？

刚想松口气——咯吱……咯吱咯吱……又来了！

这次听得真切，那声音，分明是从前面的店铺里传出来的！

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贴身的背心瞬间冰凉。

贼？

不像。

哪家贼偷东西用指甲挠地？

我浑身汗毛倒竖，摸过床头的手机，哆嗦着点开连接店铺监控的APP。

屏幕冷白的光照亮了我惊疑不定的脸。

调出实时画面——店里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安全出口那个幽绿的标志散发着微弱的光。

我手指发抖，把监控回拨到半小时前。

快进。

画面静止，只有时间码在无声跳动。

突然！

靠墙的那个博古架，极其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对，就是摆放那个青铜盒子的博古架！

像是被人不经意地撞了一下，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架子后面轻轻拱动。

我瞳孔缩紧，呼吸停滞。

紧接着，监控画面里，那博古架底层，那个放着青铜盒子的角落，阴影似乎格外浓重了一些。

然后，那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挠硬物的声音，通过监控麦克风，清晰地、一丝一缕地传了出来！

咯吱……咯吱咯吱……它就在那儿！

在盒子里面？

还是在盒子旁边？！

我头皮彻底炸开，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摔下床，也顾不上找鞋，赤脚冲到休息室通往前店的那扇小门，手忙脚乱地反锁！

又把旁边一张小茶几拖过来，死死抵住门板！

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砸在地板上。

外面的刮挠声，似乎停歇了。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有我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但下一秒——叩。

叩叩。

叩叩叩。

变成了清晰无比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就响在我背靠着的这扇薄薄的门板另一侧！

有什么东西……从博古架那边过来了……它现在，就站在门外！

我猛地弹开，像被烫到一样远离门板，惊恐万状地瞪着那扇门，牙齿得得得地上下磕碰，几乎要咬到舌头。

那敲门声还在继续，固执地，带着某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

我浑身发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床边，一把抓起手机，屏幕解锁的光照着我惨白的脸。

手指抖得不像话，几乎握不住手机。

翻找通讯录，对，找老金！

金万堂！

这老小子号称半城古董他都过过手，是人是鬼总得让他瞧瞧！

电话拨了出去，忙音，长长的每一声都敲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快接！

快接啊！

老金！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电话咔哒一声，接通了。

对面传来一个睡意朦胧、含混不清又带着不耐烦的老男人声音：“……喂？

谁啊？

他妈的几点……老金！

金爷！

是我！

吴谱！”

我压着嗓子，声音嘶哑尖锐得自己都陌生，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再无动静的门，“我摊上事儿了！

邪乎事！

要命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让我这破音的惨叫彻底惊醒了。

“……小吴？

你慢慢说，咋呼什么？

撞鬼了？”

“差不多！

就他妈差不多！”

我语无伦次，飞快地把白天收盒子、晚上这诡异动静说了一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就那个青铜盒子！

现在没声了，但它刚才就在门外！

挠门！

敲门！

老金，你赶紧！

赶紧帮我找人看看！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等你信儿！

快！”

我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生怕听到任何我不想听的回答。

然后把手机猛地扔在床上，自己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那扇门，耳朵竖起来，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每一秒都拉长得像一个世纪。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死寂压得人胸腔发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一小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嗡嗡地震动起来。

是老金！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滑了好几次才接通，迫不及待地贴到耳边，声音干涩发颤：“怎么样？

问到了吗？

是什么？”

电话那头，老金的声音却变得异常古怪，之前的睡意和不耐烦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着的、某种混合了惊疑、不确定和一丝……兴奋？

的颤抖。

“小吴……你他妈从哪儿搞来的这玩意儿……”他吸了口气，像是在组织语言，“我把图发给我一师兄，人家是省博的，专搞高古青铜……他刚开始也没看清，后来放大细节，特别是底子那儿磨蚀的痕迹……他说……这形制，这工，这锈色，太罕见了……像……特别像……”他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小心，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像是商周时期，祭祀用的……一种顶级祭器……专门用来……”他的话音，就在这里。

就在这一刹那。

店外的街道上，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

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飘来了一缕声音。

虚无缥缈，断断续续，忽远忽近，调子古怪得根本不是现代任何一首歌谣。

像是一群看不见的人，捏着嗓子，用一种古老苍凉到极致的语调，嘶哑地、幽幽地吟唱着……无法理解的音节，扭曲诡异的旋律，缠绕着非人的寒意，丝丝缕缕，穿透玻璃门，穿透墙壁，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冻僵了。

电话那头，老金的声音也猛地顿住，他似乎也听到了！

他惊疑不定地问：“……什么声音？

小吴？

你那边……什么在唱？”

我张着嘴，喉咙像是被冰坨堵死，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顶，攫紧了我的心脏，疯狂挤压着我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

窗外，那非人的、缥缈诡异的祭歌，还在持续。

幽幽地。

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