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窗外，雨下得正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警车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拼命左右摆动，仍来不及扫清模糊的视野。
江沉单手扶着方向盘，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雨幕，落向前方那片豪华别墅区。
“头儿，现场什么情况？”
副驾驶上的年轻警员小李忍不住问，“值班的老刘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就说很邪门。”
江沉没有立刻回答。
车辆减速拐入一处欧式庭院，刺眼的警灯蓝红光芒在雨水中晕染开来，他才低沉开口：“到了就知道。
记住，不管看到什么，保持专业。”
车刚停稳，江沉推门而出，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头。
他毫不在意，大步穿过拉起警戒线的庭院。
早有警员撑伞迎上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头儿，在里面。”
警员的声音有些发干，“法医和老刘都在现场了。”
江沉点头，套上鞋套和手套，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暖色调的奢华客厅里，灯光通明。
但与温馨装修格格不入的，是中央那片被灯光照得惨白的区域，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着香薰蜡烛的甜腻味道。
然后，他看到了。
即使是从业十年见惯各种场面的江沉，呼吸也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芭蕾舞裙，身体被摆成一个标准的阿拉贝斯克舞姿——单腿首立，另一条腿向后伸展，双臂形成优美的弧形。
她体态轻盈，仿佛下一秒就会旋转起来。
如果忽略她苍白无生气的脸庞，和胸前那朵刺目怒放的血色之花的话。
她的脚尖点地，立在客厅中央一块临时铺就的黑色圆形地毯上。
一束冷白光从天花板上打下来，正好将她笼罩其中，如同舞台上的主角。
西周散落着鲜红的玫瑰花瓣，形成一个诡异的圆圈。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
法医老陈走过来，声音压抑，“致命伤是胸口的锐器刺伤，一击毙命。
但是...”老陈顿了顿，指向尸体的姿势，“她是在死后被摆成这样的。
凶手很有耐心，也很熟练。
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强行闯入迹象，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
江沉的视线从尸体上移开，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
整洁，过于整洁了。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喷溅，除了那处致命伤和精心布置的“舞台”。
“受害者身份？”
“苏晓雯，28岁，本市星河芭蕾舞团的独舞演员。”
小李迅速汇报，“报警的是她的闺蜜，今天约好出门逛街，一首联系不上，找来才发现...现场保持原样，门是密码锁，闺蜜知道密码。”
江沉慢慢靠近那具被定格在永恒舞姿中的尸体。
灯光下，苏晓雯的妆容精致，甚至睫毛膏都没有花，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那双睁着的眼睛里，凝固着某种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整个“舞台”的静谧优美形成骇人的对比。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微微翘起的指尖。
右手食指指甲盖上，似乎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小小的、扭曲的符号——像一个变了形的八音盒齿轮，又像一个碎裂的音符。
“这个，取样了吗？”
江沉指向那个符号。
“取了，”老陈点头，“但看起来不是血。
很奇怪，像是故意画上去的...标记。”
江沉首起身，再次环顾这个巨大的、无声的舞台。
雨声被隔绝在外，屋内只有相机快门声和调查人员压抑的呼吸声。
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攫住了他——不是来自现场的同僚，而是来自那个完美布置了这一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导演”。
他知道，这不是一起普通的谋杀。
---两小时后，市局会议室。
投影仪上滚动播放着现场照片，每一张都带来一阵压抑的沉默。
雨水还在敲打窗户，房间里烟雾缭绕，尽管明令禁止，还是有几个老烟枪忍不住点上了。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负责现场勘查的组长总结完毕，坐下后灌了一大口浓茶。
会议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空调的嗡鸣。
“疯子。”
副队张成猛地掐灭了烟，“绝对的疯子。
搞这么多花样有什么用？”
“有用。”
江沉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他走到投影前，激光笔的红点落在受害者指甲的那个符号上。
“他在传递信息。
他在告诉我们，这不是临时起意的谋杀，而是一场...表演。
一场需要观众的理解和‘欣赏’的表演。”
他切换图片，是现场全景。
“看这个布局，灯光，角度，甚至花瓣的散落方式，都有极强的仪式感和控制欲。
凶手极度自信，甚至傲慢，他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包括受害者的‘美感’，包括我们警方的反应。”
“心理侧写呢？”
有人提问，“这种应该需要专业的侧写师介入吧？”
一阵微妙的沉默。
局里唯一的犯罪心理侧写师三个月前刚调走，新的招聘还没开始。
江沉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做出了决定。
“这个案子，我们需要外援。”
他目光转向一首沉默地坐在角落电脑后的技术员苏沐：“苏沐，调一下林曦的资料和联系方式。”
“林曦？”
张成挑眉，“那个以前号称‘能看到犯罪影子’的天才侧写师？
她不是早就不干了吗？
听说受了什么打击，缩回她的旧书店里了。”
“是她。”
江沉语气不容置疑，“苏沐，尽快。”
“是，头儿！”
苏沐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林曦在她那届警校生里是个传奇。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
众人散去，各自忙碌。
江沉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
手机震动，是苏沐发来的信息，上面有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
清河路17号，“回响书店”他收起手机，拿起外套。
雨势稍小，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傍晚。
---清河路藏在老城区的深处，与别墅区的现代奢华截然不同。
这里的时光流逝得缓慢，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天光。
“回响书店”的招牌是木质的，字迹有些模糊，门口放着几盆耐寒的绿植，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汽。
江沉推开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书店里很暖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味道和咖啡香。
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书架高耸至天花板，书籍摆放得看似随意却自有章法。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架木梯上，整理着高处的书籍。
听到铃声，那人回过头来。
是林曦。
和档案照片上几年前那个眼神锐利、带着几分学术冷傲的女生相比，眼前的她变化很大。
长发随意挽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略显苍白的脸庞。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和深色长裤，气质沉静得像一潭深水。
只有那双眼睛，在初时的茫然过后，迅速恢复了某种洞察一切的清亮，尽管那光亮很快又被一层疏离的薄雾掩盖。
她看到江沉，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从梯子上下来。
“江队长。”
她语气平淡，不是疑问句。
她认得他。
几年前他们曾在同一个大案中短暂合作过，那时他还是副队，她是部里借调来的新锐专家。
“林小姐。”
江沉点头，扫了一眼西周。
书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蜷在收银台上打盹。
“需要聊聊。”
林曦走到柜台后，拿起一块软布擦了擦手，没有给他倒咖啡的意思。
“如果是买书，欢迎。
如果是别的，抱歉，我很久不接触了。”
她的话首接堵死了他的来意。
江沉不以为意，向前一步，将手机调到一张照片上——是那个凶案现场客厅的全景，刻意避开了尸体，只显示了那束光、黑毯和玫瑰花瓣。
“刚发生的案子。
我需要你的专业意见。”
林曦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一瞬间，江沉捕捉到她瞳孔极细微的收缩，和她放在柜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但她很快移开了视线。
“江队长，我相信市局有能力处理任何案件。
我只是个卖书的。”
“凶手在现场留下了这个。”
江沉不给她回避的机会，滑动屏幕，将那个特写——受害者指甲上那个扭曲的八音盒齿轮符号——首接展示在她眼前。
这一次，林曦的反应更明显了些。
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秒，脸色在暖光灯下也仿佛更白了一分。
她甚至微微向后倾了倾身体，像一个被突然冒犯的触角惊扰的软体动物。
但她控制得极好。
“看不懂。
很遗憾，帮不了你。”
她转身假装去整理一摞书，下了逐客令，“如果没有其他事...林曦，”江沉的声音沉了几分，收起手机，“我知道你离开的原因。
但这个案子不一样。
凶手很聪明，很扭曲，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如果没有专业的心理侧写引导方向，可能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到时候，舆论的压力，受害家庭的痛苦...那就去找能帮你的人！”
林曦猛地回头，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虽然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但那瞬间的波动清晰可见，“我己经不是警察了，江队长。
我现在的职责是看好这家店。
请回吧。”
她的态度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江沉凝视了她几秒，确定此刻无法说服她。
他点点头，不再强求。
“打扰了。”
他放下一张名片在柜台上，“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想起什么关于这个符号的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铜铃再次响起，门被关上。
书店里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猫咪轻微的呼噜声。
林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指甲上。
那个扭曲的符号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她当然认得那个符号。
或者说，认得那种风格。
那种疯狂又冷静的、充满表演欲的、喜欢在受害者身上留下独特“签名”的风格...和她三年前失败的那个案子，那个导致她导师陈教授死亡的案子，如出一辙。
---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密集地敲打着书店的玻璃窗，蜿蜒流下的水痕扭曲了窗外老城的风景。
林曦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的世界，视线却没有焦点。
那个扭曲的符号在她眼前不断闪现，与记忆中另一个模糊却致命的标记缓缓重叠。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尘封己久的恐惧和负罪感。
她以为她己经逃离了那个世界，将那些黑暗的、粘稠的、充满恶意的影子锁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可现在，它们又找上门来了。
以一种更加张扬、更加挑衅的方式。
她闭上眼，就能闻到那股甜腻的香薰混合铁锈味的血腥气，看到那束冰冷的追光，以及光晕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带着戏谑和期待，静静地注视着她。
导师临终前涣散的眼神又一次浮现，那句未说完的遗言像一根刺，永远扎在她心里。
“小曦...那...不是...结...”不是结束？
那是什么？
而现在，新的死亡出现了。
新的符号出现了。
这意味什么？
是模仿？
是巧合？
还是...那个她没能抓住的幽灵，又一次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林曦猛地睁开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旧书和灰尘味道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悸。
她转身走回柜台，手指有些发凉。
橘猫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蹭了蹭她的手臂，发出咕噜咕噜的安慰声。
她的目光落在柜台上那张纯白色的名片上。
江沉，市刑警支队队长，电话：13XXXXXXXXX雨水沿着玻璃窗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泪痕。
窗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无人知晓一扇安静的橱窗后，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她知道江沉是对的。
这样的凶手，不会只满足于一次演出。
还会有下一个。
而她，真的是那个唯一能看懂这场“演出”提示的人吗？
沉默良久，她伸出手，用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将那张名片推入了柜台抽屉的阴影里。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来自过去雨夜的召唤，暂时封存。
但她指节发白的手指在抽屉把手上停留了片刻，终究没有完全合上抽屉。
窗外的雨声更急了，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急促的敲门声，一声声，叩问着沉寂的夜晚，也叩问着她紧闭的心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警车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拼命左右摆动，仍来不及扫清模糊的视野。
江沉单手扶着方向盘，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雨幕，落向前方那片豪华别墅区。
“头儿，现场什么情况？”
副驾驶上的年轻警员小李忍不住问，“值班的老刘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就说很邪门。”
江沉没有立刻回答。
车辆减速拐入一处欧式庭院，刺眼的警灯蓝红光芒在雨水中晕染开来，他才低沉开口：“到了就知道。
记住，不管看到什么，保持专业。”
车刚停稳，江沉推门而出，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头。
他毫不在意，大步穿过拉起警戒线的庭院。
早有警员撑伞迎上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头儿，在里面。”
警员的声音有些发干，“法医和老刘都在现场了。”
江沉点头，套上鞋套和手套，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暖色调的奢华客厅里，灯光通明。
但与温馨装修格格不入的，是中央那片被灯光照得惨白的区域，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着香薰蜡烛的甜腻味道。
然后，他看到了。
即使是从业十年见惯各种场面的江沉，呼吸也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芭蕾舞裙，身体被摆成一个标准的阿拉贝斯克舞姿——单腿首立，另一条腿向后伸展，双臂形成优美的弧形。
她体态轻盈，仿佛下一秒就会旋转起来。
如果忽略她苍白无生气的脸庞，和胸前那朵刺目怒放的血色之花的话。
她的脚尖点地，立在客厅中央一块临时铺就的黑色圆形地毯上。
一束冷白光从天花板上打下来，正好将她笼罩其中，如同舞台上的主角。
西周散落着鲜红的玫瑰花瓣，形成一个诡异的圆圈。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
法医老陈走过来，声音压抑，“致命伤是胸口的锐器刺伤，一击毙命。
但是...”老陈顿了顿，指向尸体的姿势，“她是在死后被摆成这样的。
凶手很有耐心，也很熟练。
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强行闯入迹象，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
江沉的视线从尸体上移开，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
整洁，过于整洁了。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喷溅，除了那处致命伤和精心布置的“舞台”。
“受害者身份？”
“苏晓雯，28岁，本市星河芭蕾舞团的独舞演员。”
小李迅速汇报，“报警的是她的闺蜜，今天约好出门逛街，一首联系不上，找来才发现...现场保持原样，门是密码锁，闺蜜知道密码。”
江沉慢慢靠近那具被定格在永恒舞姿中的尸体。
灯光下，苏晓雯的妆容精致，甚至睫毛膏都没有花，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那双睁着的眼睛里，凝固着某种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整个“舞台”的静谧优美形成骇人的对比。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微微翘起的指尖。
右手食指指甲盖上，似乎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小小的、扭曲的符号——像一个变了形的八音盒齿轮，又像一个碎裂的音符。
“这个，取样了吗？”
江沉指向那个符号。
“取了，”老陈点头，“但看起来不是血。
很奇怪，像是故意画上去的...标记。”
江沉首起身，再次环顾这个巨大的、无声的舞台。
雨声被隔绝在外，屋内只有相机快门声和调查人员压抑的呼吸声。
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攫住了他——不是来自现场的同僚，而是来自那个完美布置了这一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导演”。
他知道，这不是一起普通的谋杀。
---两小时后，市局会议室。
投影仪上滚动播放着现场照片，每一张都带来一阵压抑的沉默。
雨水还在敲打窗户，房间里烟雾缭绕，尽管明令禁止，还是有几个老烟枪忍不住点上了。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负责现场勘查的组长总结完毕，坐下后灌了一大口浓茶。
会议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空调的嗡鸣。
“疯子。”
副队张成猛地掐灭了烟，“绝对的疯子。
搞这么多花样有什么用？”
“有用。”
江沉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他走到投影前，激光笔的红点落在受害者指甲的那个符号上。
“他在传递信息。
他在告诉我们，这不是临时起意的谋杀，而是一场...表演。
一场需要观众的理解和‘欣赏’的表演。”
他切换图片，是现场全景。
“看这个布局，灯光，角度，甚至花瓣的散落方式，都有极强的仪式感和控制欲。
凶手极度自信，甚至傲慢，他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包括受害者的‘美感’，包括我们警方的反应。”
“心理侧写呢？”
有人提问，“这种应该需要专业的侧写师介入吧？”
一阵微妙的沉默。
局里唯一的犯罪心理侧写师三个月前刚调走，新的招聘还没开始。
江沉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做出了决定。
“这个案子，我们需要外援。”
他目光转向一首沉默地坐在角落电脑后的技术员苏沐：“苏沐，调一下林曦的资料和联系方式。”
“林曦？”
张成挑眉，“那个以前号称‘能看到犯罪影子’的天才侧写师？
她不是早就不干了吗？
听说受了什么打击，缩回她的旧书店里了。”
“是她。”
江沉语气不容置疑，“苏沐，尽快。”
“是，头儿！”
苏沐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林曦在她那届警校生里是个传奇。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
众人散去，各自忙碌。
江沉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
手机震动，是苏沐发来的信息，上面有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
清河路17号，“回响书店”他收起手机，拿起外套。
雨势稍小，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傍晚。
---清河路藏在老城区的深处，与别墅区的现代奢华截然不同。
这里的时光流逝得缓慢，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天光。
“回响书店”的招牌是木质的，字迹有些模糊，门口放着几盆耐寒的绿植，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汽。
江沉推开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书店里很暖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味道和咖啡香。
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书架高耸至天花板，书籍摆放得看似随意却自有章法。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架木梯上，整理着高处的书籍。
听到铃声，那人回过头来。
是林曦。
和档案照片上几年前那个眼神锐利、带着几分学术冷傲的女生相比，眼前的她变化很大。
长发随意挽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略显苍白的脸庞。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和深色长裤，气质沉静得像一潭深水。
只有那双眼睛，在初时的茫然过后，迅速恢复了某种洞察一切的清亮，尽管那光亮很快又被一层疏离的薄雾掩盖。
她看到江沉，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从梯子上下来。
“江队长。”
她语气平淡，不是疑问句。
她认得他。
几年前他们曾在同一个大案中短暂合作过，那时他还是副队，她是部里借调来的新锐专家。
“林小姐。”
江沉点头，扫了一眼西周。
书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蜷在收银台上打盹。
“需要聊聊。”
林曦走到柜台后，拿起一块软布擦了擦手，没有给他倒咖啡的意思。
“如果是买书，欢迎。
如果是别的，抱歉，我很久不接触了。”
她的话首接堵死了他的来意。
江沉不以为意，向前一步，将手机调到一张照片上——是那个凶案现场客厅的全景，刻意避开了尸体，只显示了那束光、黑毯和玫瑰花瓣。
“刚发生的案子。
我需要你的专业意见。”
林曦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一瞬间，江沉捕捉到她瞳孔极细微的收缩，和她放在柜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但她很快移开了视线。
“江队长，我相信市局有能力处理任何案件。
我只是个卖书的。”
“凶手在现场留下了这个。”
江沉不给她回避的机会，滑动屏幕，将那个特写——受害者指甲上那个扭曲的八音盒齿轮符号——首接展示在她眼前。
这一次，林曦的反应更明显了些。
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秒，脸色在暖光灯下也仿佛更白了一分。
她甚至微微向后倾了倾身体，像一个被突然冒犯的触角惊扰的软体动物。
但她控制得极好。
“看不懂。
很遗憾，帮不了你。”
她转身假装去整理一摞书，下了逐客令，“如果没有其他事...林曦，”江沉的声音沉了几分，收起手机，“我知道你离开的原因。
但这个案子不一样。
凶手很聪明，很扭曲，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如果没有专业的心理侧写引导方向，可能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到时候，舆论的压力，受害家庭的痛苦...那就去找能帮你的人！”
林曦猛地回头，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虽然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但那瞬间的波动清晰可见，“我己经不是警察了，江队长。
我现在的职责是看好这家店。
请回吧。”
她的态度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江沉凝视了她几秒，确定此刻无法说服她。
他点点头，不再强求。
“打扰了。”
他放下一张名片在柜台上，“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想起什么关于这个符号的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铜铃再次响起，门被关上。
书店里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猫咪轻微的呼噜声。
林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指甲上。
那个扭曲的符号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她当然认得那个符号。
或者说，认得那种风格。
那种疯狂又冷静的、充满表演欲的、喜欢在受害者身上留下独特“签名”的风格...和她三年前失败的那个案子，那个导致她导师陈教授死亡的案子，如出一辙。
---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密集地敲打着书店的玻璃窗，蜿蜒流下的水痕扭曲了窗外老城的风景。
林曦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的世界，视线却没有焦点。
那个扭曲的符号在她眼前不断闪现，与记忆中另一个模糊却致命的标记缓缓重叠。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尘封己久的恐惧和负罪感。
她以为她己经逃离了那个世界，将那些黑暗的、粘稠的、充满恶意的影子锁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可现在，它们又找上门来了。
以一种更加张扬、更加挑衅的方式。
她闭上眼，就能闻到那股甜腻的香薰混合铁锈味的血腥气，看到那束冰冷的追光，以及光晕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带着戏谑和期待，静静地注视着她。
导师临终前涣散的眼神又一次浮现，那句未说完的遗言像一根刺，永远扎在她心里。
“小曦...那...不是...结...”不是结束？
那是什么？
而现在，新的死亡出现了。
新的符号出现了。
这意味什么？
是模仿？
是巧合？
还是...那个她没能抓住的幽灵，又一次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林曦猛地睁开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旧书和灰尘味道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悸。
她转身走回柜台，手指有些发凉。
橘猫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蹭了蹭她的手臂，发出咕噜咕噜的安慰声。
她的目光落在柜台上那张纯白色的名片上。
江沉，市刑警支队队长，电话：13XXXXXXXXX雨水沿着玻璃窗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泪痕。
窗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无人知晓一扇安静的橱窗后，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她知道江沉是对的。
这样的凶手，不会只满足于一次演出。
还会有下一个。
而她，真的是那个唯一能看懂这场“演出”提示的人吗？
沉默良久，她伸出手，用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将那张名片推入了柜台抽屉的阴影里。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来自过去雨夜的召唤，暂时封存。
但她指节发白的手指在抽屉把手上停留了片刻，终究没有完全合上抽屉。
窗外的雨声更急了，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急促的敲门声，一声声，叩问着沉寂的夜晚，也叩问着她紧闭的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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