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周随安近来很不对劲。堂上断案时口若悬河的他。这几日同我说话，
却总是眼神闪躲，言辞吞吐。他就这般拖拉了数日。终是我看不下，
暗中派人在那边吹了吹风，他这才似下了决心。这日晚膳后，他磨蹭着不肯离去。“阿棠，
”他声音发紧，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揉搓着衣角，“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我放下茶盏，清脆的碰撞声，惊得他肩膀一颤。
“就是.......就是.......，我想取一个平妻”，最后几个字，
他说的又快又急。若不是我早就知道内情，只怕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他见我这般，反倒是破罐子破摔，语气平稳了些，
却仍不敢看我的眼睛：“我说，我想娶一个平妻。人就是之前你来衙门时，见到的那个女子。
”“周随安，且不论你我的情谊，单说长辈那边，你觉得爹娘会同意吗?我父兄会应允吗？
”这话显然勾起了他的回忆，他一时怔住。我与周随安，本是青梅竹马。他是文静书生，
我是将门虎女。及笄那年，他高中进士，便身着红袍风风光光的娶我进门，至今不过两年。
犹记成婚那日，大哥、二哥红着眼眶警告他：“周随安，若敢让我妹妹受半分委屈，
我们定拆了你的骨头，再将她风风光光接回家，让你永生永世再见不着！”那时，
他紧握着我的手，烛光映衬的眼中满是我：“阿棠，随安此生，定不负你。”言犹在耳，
人心已变。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辩解道：“她....性情温婉，厨艺刺绣俱佳，
与你刚好互补。且她绝不会与你争抢什么的，府中只多了一个人，
你的权利、地位不会有丝毫动摇。只是因为她有了.....”“啪”！话音未落，
我已起身扬手，用尽全身力气扇了他一巴掌。他脸上瞬间浮现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嘴角还渗出血丝。“是好让你坐享其人之福吧！府中是缺厨娘？还是少绣娘了？既如此，
你当初娶我做甚？”亲耳听到这些话，我还是怒不可遏，抬手又狠狠给了他两记耳光，
直打得我的手心生疼。这两巴掌打的他晕头转向，反倒让我愈发清醒。我顺手抄起一旁木尺，
往他身上招呼。下手极为讲究，虽痛入骨髓，却不留痕迹。为这一天，我已忍了许久。
打累了，我扔下尺子，带着满脸的泪痕，跌跌撞撞冲进婆母的院子。我什么也不说，
只扑在婆母膝上放声痛哭，哭得浑身颤抖。公爹也被惊动，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立刻派人去叫周随安。许是那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他反倒‘坦然’了许多，
话语间满是‘情真意切’。他说他与姜月是情难自禁，又说待我之心一如往昔，并无更改。
但无论他们如何劝说我，如何责骂他，我都只低着头，任由泪珠如断线般滑落。
我在婆母院中枯坐一夜。他也在院中青石板上跪了一夜。每当他欲提及‘怀孕’二字时，
我便提高哭声，将他的话淹没。天将破晓时，我身子一软，‘晕厥’了过去。
周府顿时乱作一团。婆母的惊呼，公爹的斥责，丫鬟仆妇杂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混乱中，我闭着眼，心冷如铁。待我‘幽幽转醒’，周随安便迫不及待的开口：“清棠，
你打也打了，闹也闹了，该消气了吧！”不顾我杀人的目光，他继续道：“我本想慢慢来，
给你些时日接受，只是月儿......她有孕在身，实在....等不起了。
”“这是你一人的意思，还是你们全家的意思？”“我已跟爹娘商议过，平妻确有不妥，
但允许她以侍妾的名分先进门。”我一个眼神示意，翠云便将他‘请’了出去。
我气的抬手打翻了身旁的杯盏。若非我早有察觉，布下眼线，
只怕真要被他这‘厚礼’活活气死。忆起那日，我刚从婆母的院中出来，
翠云便面色凝重的迎上前，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疾步回院，语无伦次道：“小姐，
姑爷....姑爷他.....有了！”“什么有了没得的，你慢点说。”我蹙眉，
心中莫名一紧。“就是那个姜月，咱们派去盯梢的人来报，说她....她有喜了，
已经两个月了！”这消息如惊雷炸响，我踉跄一步，呆立原地。
回过神后茫然走到桌边想倒杯水定神，滚烫的茶水溢出杯盏，淋在手背上，我却浑然不觉。
“小姐！水满了！”翠云惊叫着夺过茶壶，看着我被烫红一片的手背，急得眼圈发红，
慌忙去取烫伤膏。直到冰凉的药膏触及皮肤，
那尖锐的刺痛才让我混沌的神智清稍微清醒一些。我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手上的灼痛更甚，
还是心口的绞痛更难忍。原以为自己已接受了的周随安变心，但听到那个女人有孕的消息，
心中筑起的堤坝还是瞬间崩塌。倘若之前我还有一丝让周随安回心转意的妄想，
那么此刻也已全部化为灰烬。当晚，周随安破天荒地早早归家，美其名曰想陪陪我。
自打成婚后，他前半年忙于公务，后半年.......大约便是在忙‘别人’了。晚膳时，
他神色惶惶，几次欲开口说话，最终又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人的事，
甚至没瞧见我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红肿。他不开口，我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给他递台阶。就这样，
一顿饭两人都吃的索然无味。我们曾一致认为彼此心性尚幼，加之他公务愈忙，
故商量一致近两年并未打算要孩子。如今想来，何其讽刺。一切皆源于前段时日，
我突发奇想提着食盒去府衙看他。远远就看见一素衣女子在府衙门口与他拉拉扯扯的。
我快步上前去解围，近看这女子生的确实温婉，眉眼间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怯意，
虽衣着朴素，却难掩清丽。周随安见到我，如蒙大赦，长长舒了口气：“阿棠，你来的正好，
这位姜姑娘她.....唉，她父亲涉案，前来求情，只是这于法不合，我实在为难。
”我当时并未多想，还温言劝慰了那姑娘几句。可自那以后，
周随安归家的时辰一日晚过一日。即便回来，也常常心不在焉。起初，
他只在饭桌上偶然提起。“今日断案，又见了那位姜姑娘。她父亲的事已有转机，
她闻言竟在衙门外磕头谢恩，真是知恩图报。”我正夹菜，随口应道：“懂得感恩是好事。
”后来，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阿棠，你是没看见，那姜姑娘为了维持生计，
竟做了绣品去卖，手艺精巧，不比锦绣坊的差。一个女子，如此坚韧，实在令人钦佩。
”我放下筷子，看了他一眼：“确实不容易。”再后来，他的话语里，不知不觉带上了对比。
那晚，我因白日里骑马，不慎刮破了衣袖。他看见后，叹道：“你呀，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若是能有姜姑娘一半的沉静温婉，我也就放心了。”我顿时不悦，抬起头，
直直地看着他：“周随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沈清棠自小便是这般性子，你今日才知吗？
”他似是被我的目光刺到，慌忙避开，语气软了下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希望你能更稳重些........”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夫君，
他那颗曾满满装着我的心，如今已分了一大半，飞到了另一个女子身上。也是自那以后，
我便暗中派人跟着周随安。每传回来一次他们的幽会的消息，我的心就如同针扎一次。
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我吩咐翠云收拾细软，翠玉则去做一些其他的准备。
从我踏出周府的那刻开始，安排好的戏码便开场了。两名小厮一左一右护着我的马车，
其中一人手持铜锣，边敲边喊，声音洪亮，字字清晰：“大家都来看看啊！周随安周大人，
罔顾法纪，爱上案犯之女！”“我家少夫人贤良淑德，不堪受辱，在婆母院中苦求整夜，
终是伤心离去。”几句话翻来覆去，变着花样，一路从周府嚷到了沈国公府门前。
不过半日功夫，周随安的‘风流事迹’已传遍京城，成了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爹下朝回来，听闻此事，气得胡子直翘，当场就要拔剑去找周随安算账，
顺便问问亲家公是怎么教养儿子的。我和哥哥们好说歹说，才将他拦下。
我本意是想让这舆论在发酵几日，待周家名声扫地，再从容递上和离书。谁知，当日下午，
周随安竟自己送上门来，他大约是气昏了头，衣衫略显凌乱，站在国公府门前，
不顾小厮阻拦，高声斥责我‘粗俗无礼’、‘善妒成性’、‘败坏门风’、‘无所出’，
扬言要休了我。府内无人应答他这疯话。待他喊累了，府门猛地打开，
我大哥、二哥同几个家丁，拳头如雨点般齐齐朝他挥去。最后，是我二嫂拎着扫帚出来，
劈头盖脸将他打了趔趄，狼狈不堪地扫了长街。傍晚时分，公爹和婆母匆匆赶来，面色尴尬。
公爹连连保证已经家法处置了周随安，并且再三保证绝无可能让姜月做平妻。
见我爹娘脸色有所缓和，婆母便试探开口：“清棠啊，千错万错都是安儿的错。
只是......那姜月腹中，终究是周家的血脉。所以我与你公爹商量着，
不如就让她做个侍妾进门，等孩子生下来，她还不是任你处置？”我端起茶盏，
轻轻拨弄浮沫，眼皮都未抬：“婆母好意，清棠心领。只是，我没兴趣养别人的孩子。
今日来了个姜月，谁知明日会不会有个李月、王月？”见我态度决绝，我爹立刻沉下脸，
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请’了出去。“怎么样大嫂，我表现得可还过得去？
”我得意地望向大嫂。娘将我搂进怀里，柔声道;“棠儿，莫怕。只要你过得幸福，
无论做什么决定，爹娘都会支持你的。”看着眼前一致点头的哥哥嫂嫂们，我鼻尖一酸。
我失去的不过是一个不爱我的人而已，却拥有全世界最坚实的后盾。如此这样过了三日，
周家再无人上门。翠云打听来消息，说周随安被关在祠堂打了整整两天，却死活不肯认错，
第三日竟寻了间隙跑了出去。原以为他是要与姜月私奔，
不料傍晚他就堂而皇之地将人带回了周府。周母望着她微隆的小腹，终是有所动容，
但特意请了大夫把脉，证实确有孕后，才勉强容她进门，却未给任何名分。姜月，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了进去。而我托爹爹办的事情很是顺利，二哥更是主动请缨，
要去送这份“大礼”。“明日一早”，我吩咐翠云，“你去周府，
将这和离书当面交给周随安。顺便，将我的嫁妆全都拿回来。“是，小姐！”翠云应下，
又问，“那......李嬷嬷那边？”“让李婶不必再去周府了，”我淡淡道，“毕竟那，
已不是我婆母了。”不用在装贤良淑德，我就在家里睡起了大觉。直到次日晌午，
翠云带着抬嫁妆的队伍浩浩荡荡回来，我才刚起身梳洗。“小姐！你可是没瞧见那场面！
”翠云一脸兴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奴婢将和离书拍在姑爷.....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