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人生酸枣糕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完全驱散薄雾，就己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挤进那间位于城中村深处、终年潮湿阴暗的平房小窗。

林招娣猛地惊醒，不是因为阳光，而是养母林母那堪比闹钟还准时的破锣嗓子。

“林招娣！

你个死丫头！

睡死过去了吗？

几点了还不起来做早饭？

想饿死我们全家啊！

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还不如养头猪能卖钱！”

尖锐的骂声穿透薄薄的门板，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林招娣条件反射般地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她昨晚洗盘子到深夜，胳膊到现在还酸着。

不敢有丝毫怠慢，她赶紧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甚至领口都有些磨损的旧衣服，趿拉着破拖鞋就冲出了狭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的杂物间。

“来了来了，妈，我这就去做。”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厨房更是窄小，转身都困难。

林招娣熟练地打开那个老旧的煤气灶，蓝色的火苗蹿起，映着她年轻却写满倦容的脸。

她才二十出头，本该是充满朝气的年纪，眼神却常常显得有些麻木。

她利落地熬上稀粥，又从角落的坛子里捞出几根脆弱的咸菜，细细切碎。

这就是一家人的早饭。

至于弟弟林小宝，等会儿还得给他煎个荷包蛋，这是林母定的规矩，说男孩子读书费脑子，得补营养。

“磨磨蹭蹭的，没吃饭啊！”

林母叉着腰出现在厨房门口，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林招娣脸上。

她是个身材干瘦的中年妇女，眉宇间刻满了生活的刁难和算计，“一会儿吃完饭，赶紧把你这个月的工资拿出来，小宝看上一双新球鞋，三百多呢！

你说你，在那个破餐馆端盘子能挣几个钱？

真是没出息！

看看隔壁阿芳，嫁了个开店的，天天吃香喝辣，她妈都能跟着沾光！

你呢？

就是个赔钱货！”

林招娣低着头，默默切着咸菜，一声不吭。

反抗只会招来更汹涌的骂声，她早就习惯了。

只是心里那点微弱的苦涩，还是忍不住蔓延开来。

工资……那点微薄的薪水，她本来还想攒着去报个电脑班呢。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寸土寸金的豪华别墅区。

沈明珠是在柔软得如同云朵般的大床上自然醒来的。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滑的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高级香薰味道。

她伸了个懒腰，身上是真丝的睡裙，触感冰凉滑腻。

拿起床头柜上价值不菲的手机，她懒洋洋地拨通了内线电话。

“张妈，我的早餐好了吗？

今天不想吃西式，熬点燕窝吧，要印尼的白燕盏，火候把握好一点，上次有点过了。”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理所当然的吩咐口吻。

楼下厨房里，保姆张妈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看着灶火上炖着的精致瓷盅。

沈明珠慢悠悠地起床，走进衣帽间。

巨大的衣帽间堪比专卖店，琳琅满目地挂满了各种名牌衣服、包包、鞋子。

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一排衣服，微微蹙眉：“好像没什么新款式了，今天约了王太太她们喝下午茶，顺便去店里看看新品吧。”

她挑了一件当季最新款的连衣裙，对着镜子照了照，还算满意。

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己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

沈母穿着合体的旗袍，优雅地喝着牛奶，看着报纸。

看到女儿下来，她脸上立刻露出宠溺的笑容：“明珠醒啦？

快过来，张妈特意给你炖了燕窝。”

“妈，早安。”

沈明珠走过去，撒娇地搂了一下沈母的脖子，然后在她旁边坐下，“爸呢？”

“你爸一早就去公司了，说有个重要会议。”

沈母放下报纸，关切地问，“昨晚睡得好吗？

今天打算去哪儿玩？”

“就跟几个姐妹逛逛街，喝喝茶呗。”

沈明珠拿起小勺，轻轻搅动着盅里的燕窝，尝了一口，眉头又皱起来，“张妈！

说了火候要把握好，这口感还是差了点意思！”

张妈赶紧从厨房跑出来，连声道歉。

沈母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明珠，将就一下，下次让张妈注意。

对了，昨天李太太跟我说，她儿子刚从国外回来，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呢……妈~”沈明珠拖长了声音，带着点撒娇和不耐烦，“我还小呢，不急。

再说了，顾家那个顾瀚宇我看着还不错，就是有点闷。”

“顾家是不错，顾瀚宇那孩子能力也强，就是……”沈母话没说完，电话响了，是沈父秘书打来的，说沈总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

沈明珠撇撇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她的“不够完美”的燕窝。

而另一边，林招娣己经摆好了稀饭咸菜。

林父打着哈欠，穿着背心裤衩从里屋出来，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就呼噜呼噜喝起来，全程没看女儿一眼。

林小宝揉着眼睛出来，看到桌上的咸菜，立刻嚷嚷起来：“怎么又是咸菜！

我不吃！

我要吃肯德基！”

林母立刻心疼地哄道：“哎哟我的小祖宗，早上吃那个不健康。

乖，妈让你姐给你煎蛋了啊。”

说着瞪向林招娣，“没听见你弟要吃煎蛋吗？

还不快去！”

林招娣默默转身，从冰箱里拿出唯一的鸡蛋。

油锅烧热，鸡蛋滑进去，“刺啦”一声。

就在这时，林母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招娣，今天下班回来记得去街口王婆婆那买点跌打药酒，你爸昨天搬东西好像闪了下腰。”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八度，“别又磨蹭到很晚！

一天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挣那三瓜两枣！”

林招娣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妈。”

鸡蛋煎好了，金黄喷香，她端到林小宝面前。

林小宝这才勉强坐下，一边挑剔着鸡蛋形状不好看，一边大口吃起来。

林招娣自己盛了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就着几根咸菜，默默地吃着。

餐桌上的话题，永远围绕着弟弟和学习，或者父母抱怨物价和辛苦，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一句“累不累”。

她看着窗外，邻居家的小姑娘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她高中没读完就被迫辍学出来打工了，因为林母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挣钱补贴家里才是正经。

匆匆吃完早饭，洗好碗筷，林招娣拿起那个旧帆布包，准备去餐馆上班。

林母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别忘了晚上买药酒！

还有，发工资了赶紧拿回来！

听见没！”

“听见了。”

林招娣头也不回地应道，快步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门。

公交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林招娣紧紧抓着扶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那些亮晶晶的橱窗，那些穿着光鲜亮丽的行人，仿佛和她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刚才餐桌上那唯一的一个煎蛋。

在这个家里，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个吃咸菜、干活、交工资的人。

有时候她甚至会恍惚，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的？

为什么弟弟是宝，而她连棵草都不如？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生活的疲惫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

只是他们更爱弟弟罢了。

她认命地想。

到了工作的餐馆，换上油腻的工作服，一天忙碌的端盘子、擦桌子、赔笑脸的工作又开始了。

与此同时，沈明珠也打扮得光彩照人，坐上了家里的豪车，准备去享受她奢华悠闲的一天。

两条截然不同的生命轨迹，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按照各自的节奏运行着。

谁也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即将因为一次意外，开始疯狂地转动，将这两个云泥之别的女孩，狠狠撞在一起，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而最初的那一丝裂缝，或许就隐藏在林招娣那早己习以为常的、不被重视的苦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