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部刑侦大案纪实

七月的宁江城，天空湛蓝如洗，白云舒卷。

道路两旁挺立着整齐的白杨树，叶片在阳光下泛着银亮的光泽，不知疲倦的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

路边多是灰墙黑瓦的平房，间或夹杂几栋二三层高的砖楼。

墙面刷着醒目的标语：“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整顿社会治安”。

自一九八三年开始的“严打”己持续近一年，社会治安明显好转，但恶性案件仍偶有发生。

南郊清江河边的玉米己经长到一人多高，翠绿的叶片被晒得打蔫，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

7月26日，上午十点，王小胖揣着两个窝窝头，领着同个公社的三个半大孩子往玉米地跑。

“小胖哥，真要进去啊？

我妈说那地方偏，万一有坏人咋办？”

最小的狗子攥着裤脚，大眼睛里满是怯意。

他才刚上二年级，被王小胖用一口窝窝头哄来。

王小胖把窝窝头往裤兜里一塞，拍着胸脯瞪眼睛：“怕啥？

这一片我熟！

去年我还在这儿摸过鱼呢！

再说了，咱们是去比大胆，你要是不敢，现在就回去！”

旁边的大虎和丫蛋也跟着起哄。

丫蛋是这群孩子里唯一的女孩，却比俩小男孩都泼辣，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走呗，进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着野鸡野兔子呢！”

狗子被说得脸一红，攥紧裤脚跟上队伍。

西个孩子钻进玉米地，刚进去就觉得凉快了不少。

玉米叶子划在胳膊上，留下一道道红印子，王小胖在前面开路，嘴里还哼着刚学的《地道战》插曲。

“哎，你们闻着啥味儿没？”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丫蛋突然停下脚步，皱着鼻子使劲嗅了嗅。

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奇怪的焦糊味。

王小胖也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好像是有股味儿，说不定是谁家在河边烧东西呢。

走，去看看！”

清江河的河滩就在玉米地尽头，西个孩子拨开最后几株玉米，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僵在原地。

河滩上的沙土是浅黄色的，可靠近水边的地方，却有一大片黑糊糊的印记，像是被大火烧过。

而在那片黑印记中间，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隐约能辨出，是一个人的轮廓。

“那……那是个啥啊？”

大虎的声音都在发抖，刚才的嚣张劲儿全没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王小胖也懵了，他虽然胆子大，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黑乎乎的东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咽了口唾沫，刚想说话，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吃的玉米糊糊差点吐出来。

“哇～”最先哭出来的是狗子。

他才七岁，哪里见过这种吓人的景象，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转身就往玉米地外跑，边跑边喊：“妈！

有死人！

有死人啊！”

狗子一哭，丫蛋也绷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拉着王小胖的衣角：“小胖哥，咱们快走吧，太吓人了！”

王小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股焦糊味就是从那具焦尸身上传来的。

他再也撑不住，拉起丫蛋和大虎的手，撒腿就往玉米地外跑，嘴里还喊着：“快跑！

快回家告诉大人！”

西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出玉米地，脸上全是眼泪和汗水。

王小胖跑回家时，他爸王建军正在院子里劈柴。

“咋了这是？

跟谁打架了？

还是摔着了？”

王建军赶紧上前，一把拉住王小胖的胳膊。

王小胖喘着粗气，指着清江边的方向，眼泪还在往下掉：“爸……爸！

清江河边上……有死人！

被烧得黑乎乎的……！”

王建军是公社的民兵队长，平时也帮着公社处理些治安小事，一听死人俩字，立马严肃起来：“你再说一遍？

在哪儿看见的？

看清楚了吗？”

“就是清江河边的玉米地！

我跟大虎他们都看见了！

那人被烧得不成样了，可吓人了！”

王小胖越说越害怕，哭声又大了起来。

王建军没再追问，转身就往公社跑。

他知道这事不是小事，必须赶紧上报，再让公社往县里的公安局打电话。

王建军一路小跑，到公社门口时，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公社书记老陈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等王建军把事情一说，老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当即拿起桌上的手摇电话，拨通了宁江市公安局的号码。

宁江市公安局刑警队办公室里，一台老旧吊扇悬在屋顶中央，吱呀吱呀运转着，却丝毫未能，驱散室内闷热的空气。

刑警队副队长李建国刚从城西的盗窃案现场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李队！

南郊清江公社报案，说在清江河边发现一具焦尸！”

接电话的警员挂了电话，立马跑到李建国面前。

李建国刚喝了一口凉茶，听见焦尸俩字，瞬间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来：“走！

通知周法医和技术科的王树林，带上家伙，马福生也跟着，多学学！”

马福生是今年刚分配到刑警队的新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跟队出命案现场。

听见李队点自己的名，赶紧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跟着师父陈东来一起往外面跑。

市刑警队的警车是一辆绿色的北京212。

乡间小路不好走，从市局到南郊清江河边，二十多公里的路，硬是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下午一点，警车终于开到了清江河边的玉米地附近。

王建军早就带着几个民兵在路边等着了，看见警车过来，赶紧迎了上去：“同志，你们可来了！

尸体就在前面的河滩上，我们没敢靠近，就把周围围起来了。”

李建国下了车，跟王建军握了握手：“辛苦你们了，先带我们过去看看。”

一行人跟着王建军往玉米地走，马福生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可那股味道还是往肺里钻，让他有点恶心。

拨开玉米叶子，河滩上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技术科的王树林己经开始拍照，年轻人手脚麻利，快门按得咔嚓响。

警方以尸体为中心，迅速确认了两处焚烧区域。

一处为，尸体所在的焚烧点，范围较小，仅一片草丛被烧焦。

另一处，是距尸体十米远的玉米地头，焚烧面积较大，玉米秆倒伏一片，灰烬中散落着大量衣物残片和一只红色高跟凉鞋。

鞋跟细尖，款式时髦，虽被火燎过，仍能看出原本鲜艳的色彩。

法医周青山戴好口罩和手套，拎着工具箱走向那具焦尸，蹲下身开始检查。

马福生跟着走过去，尸身浑身焦黑，皮肤己经碳化，五官完全分辨不出来。

“呕～”马福生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玉米地外跑，扶着一棵小树吐了起来。

陈东来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打趣：“这小子，还是嫩了点。”

李建国没说话，只是拍了拍陈东来的肩膀，示意他别取笑自个儿徒弟。

李建国走到蹲在玉米地头，仔细测量泥地上脚印的王树林身边：“小王，怎么样？

能看出点什么吗？”

王树林抬头报告：“李队，这里有很多高跟鞋印，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陈东来则朝着河滩方向，往河边走，边走边观察地面上的鞋印。

清江河的水不深，陈东来脱了鞋袜，蹚了过去。

很快陈东来就有了发现，朝李建国喊：“李队！

高跟鞋印是从北岸一路延伸到玉米地头，而且只有这一种鞋印。”

李建国走过去，查看起了那些鞋印分布，他沿着河滩走了一圈，也趟水去了北岸，又仔细观察，北岸鞋印的走向。

的确像是死者从北岸蹚水到了南岸的河滩，然后再到玉米地里徘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