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霓虹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晕染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斑。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过，兰田小区B栋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只留下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唐卡靠在小区对面的梧桐树下，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一哆嗦。他抬起头，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巴和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刚刚刷新的捉妖订单——“兰田小区B栋304，妖灵伤人，酬金五位数，速来。”
五位数，足够他换辆新的摩托车引擎了。唐卡把烟头摁灭在满是油污的牛仔裤口袋里，起身拍了拍沾着灰尘的外套。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松垮，像只没睡醒的猫，可那双藏在帽檐阴影里的眼睛，却在黑暗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色流光。
这就是他的秘密，金冥瞳。能看透妖灵的真身，能辨识灵子的流动，是他在这妖灵横行的世道里混饭吃的本钱。
走进B栋楼道，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304门口围着几个穿着睡衣的邻居，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恐惧。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正捂着嘴抽泣，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则在低声安抚，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符纸——一看就是从街角神棍那里买的劣质货。
“让让，让让。”唐卡挤了进去，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怯懦，“我是……我是来看房子的，房东说这里有空房？”
卷发大妈立刻瞪圆了眼睛：“小伙子你别傻了！这屋刚出了人命！昨天晚上，住在这儿的小王……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浑身都凉透了，脸上还带着笑呢！”
“笑？”唐卡挑了挑眉。妖灵伤人，死状各异，带笑的倒是少见。要么是幻术类妖灵，要么……就是等级不低，能玩弄人心的主儿。
他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直播软件，屏幕上立刻弹出“灵异探险主播小糖”的字样。“我、我是个主播，专门找这种地方探险的，粉丝就爱看这个……”
邻居们的眼神立刻变了，从同情变成了看傻子的表情。唐卡心里暗笑，面上却更加“坚定”：“房东在哪？我要租这房子！”
找房东费了点功夫，那中年男人正在物业办公室喝茶压惊，听说有人要租304，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你没开玩笑？那屋子邪性得很！”
“没开玩笑，”唐卡从背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拍在桌上，“押金加一个月房租，不够我再补。”
房东的眼睛直了。他盯着那沓钱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唐卡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最终咬了咬牙：“行！租给你！但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拿到钥匙的时候，唐卡注意到房东的手在抖。他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304。
房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飘了出来，不是电线短路的那种刺鼻，更像是……烧柴禾没烧透的闷味。唐卡反手锁上门，脸上的怯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从背包里倒出一堆东西：铜钱剑、朱砂、黄符，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光滑，边缘刻着复杂的纹路。
最显眼的是两张海报，一张是当红偶像陆星延的巨幅写真，另一张是刚出道的小鲜肉，两张脸上都带着能让粉丝尖叫的笑容。但如果凑近了看，就能发现海报的纸质有些特殊，上面布满了肉眼难辨的银色符文。
唐卡把海报分别贴在门后和窗户上，又在房间四个角落放上用黑狗血泡过的糯米。做完这一切，他才瘫坐在地板上，从背包里摸出一桶红烧牛肉泡面。
水刚烧开，房间的灯突然灭了。
没有预兆，瞬间陷入一片漆黑。连窗外的霓虹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唐卡握着泡面叉子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低头撕调料包，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错觉。“咔哒……咔哒……”衣柜的门开始轻微晃动，发出老旧木头摩擦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背后袭来，带着那股越来越浓的焦糊味。
唐卡猛地回头，同时将手里的叉子掷了出去！叉子划破空气，却什么都没碰到，“当啷”一声钉在对面的墙上。
“呵，还挺能藏。”唐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他知道这妖灵在试探，刚才那一下，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故意走到陆星延的海报前，做出花痴的样子，掏出手机对着海报拍照：“哥哥好帅啊！有哥哥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衣柜里的响动停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一道幽绿的火苗突然在衣柜顶上亮起，紧接着，一个模糊的黑影从衣柜里飘了出来。那影子很小，大概只有半人高，身形佝偻，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唐卡的背影。
它飘到唐卡身后三米处，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它嘴里喷薄而出，朝着唐卡的后颈袭去。
就在雾气即将碰到唐卡的瞬间，他猛地转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笼子。笼子是用桃木做的，里面关着一只羽毛漆黑、长着四只爪子的乌鸡，正咯咯叫着，眼神凶狠。
“逮到你了！”唐卡手腕一翻，笼子精准地扣向那黑影。四爪乌鸡是至阳之物，最能克制阴邪，那黑影被笼子一罩，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形瞬间凝实了几分。
那是个小鬼模样的妖灵，皮肤是青灰色的，脸上布满褶皱，像块烧糊的木炭，手里还抓着一根小小的、冒着火星的柴火棍。
“原来是你这小东西在作祟。”唐卡眯起眼睛，金冥瞳悄然运转。这一次，他看清了这妖灵的真身——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灵核微弱，只是行动隐匿，擅长制造幻觉而已。可它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小鬼妖灵被乌鸡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恶狠狠地瞪着唐卡：“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抓你？”唐卡笑了，“你伤了人，难道不该抓？”
“我没有！”小鬼尖叫，“我只是……只是想找个人陪我等婆婆……”
“婆婆？”
小鬼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泪顺着褶皱的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瞬间化作一缕青烟。“婆婆以前就住在这里，她眼睛看不见，总是把我当成小猫……她会给我喂小鱼干，会给我盖被子……后来她走了，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
它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思念。“昨天那个男人……他喝醉了，打我，还说要把我烧掉……我才……我才不小心把他吓到了……”
唐卡愣住了。他看着小鬼那双渐渐褪去红光、充满迷茫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见过太多凶残的妖灵，为了力量不择手段，像这样有执念的，倒是少见。
他拿出手机，打开识别功能，对准小鬼。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炭翁，灭绝级妖灵，灵核强度C，特性：操控火焰，对人类有微弱敌意，因执念滞留人间。”
灭绝级？唐卡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种级别的妖灵，就算是死的，也能在黑市上卖出天价。可看着炭翁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又有些犹豫。
炭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往后缩了缩，小声说：“你……你要杀了我吗？就像他们以前那样……”
“他们？”
“以前也有人来抓我，他们说我是不祥之物，要用火烧死我……是婆婆把我藏起来的……”
唐卡沉默了。他收起手机，蹲下身，看着炭翁：“那个婆婆，不会回来了。”
炭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不过，”唐卡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没开封的小鱼干，递过去，“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可以给你找个地方住，每天都有小鱼干吃。”
炭翁愣住了，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碰了碰小鱼干，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怯生生地看着唐卡。
唐卡把小鱼干放在地上，站起身：“想清楚了就跟我走，不想走……我也不勉强，但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他转身开始收拾东西，故意放慢了动作。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回头一看，炭翁正抱着小鱼干，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他，像是怕他跑了。
唐卡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绣着云纹的小笼子，打开笼门：“进来吧，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家了。”
炭翁犹豫了一下，抱着剩下的小鱼干，钻进了笼子。
唐卡关好笼门，把它放进背包里。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妖城司的任务反馈。他看都没看，直接点了“任务失败”。
五位数的酬金而已，比起一只活的灭绝级妖灵，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