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扯着缰绳，青筋隐隐可见，
修长有力的双腿跨在马身两侧，铜制头胄遮住了半张脸，余下的双眼含着秋水，
挺拔的鼻梁落于秋水下，脸上肌肤被阳光染成了麦色，缀上了点点斑驳。
鞍上之人便是赵国少年女将云外雪，红缨系枪，一战破魏，声振四方。
一似人的身形横在了林间道上，挡住了去路，身上衣衫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结成了许多团，
脸上也是糊上了一层污泥，看不清长相，露出的双脚被碎石割出了一条条血痕，残存气息，
身姿纤长，瘦峋如柴，但依然能看出是一名男子模样云外雪垂眸盯了片刻，一手拉缰，
腰身弯下，将他捞到了马背上，哒哒哒，悠悠回至营帐。不过，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路边的男子也别乱捡，因为话本上演绎的，捡男人，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马蹄踏入营中，
瞧见的将士皆睁大了双眼，喊令的嘴巴半张不合，挥刀的动作滞在半空，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将军带人回来，还是个男人，将军素来只与军中将士接触，
也只是排兵布阵，号令指挥。稀奇，实在是稀奇。云外雪斜眸看着，一脸肃色，清冽的声音，
又冷又沉，道：“看什么看！继续！”将士们晃过了神，立即又操练了起来，
营中重新响起一阵阵浑厚的喊号声。云外雪扫腿而下，将马上之人单肩抗至九江处，
九江年纪尚轻，便当了军中的伙夫。他看了看肩上的人，神情疑惑道：“云将军，这是？
”又捡男人了？云外雪道：“哦，路边遇到的流浪乞丐，应是饿的太久了，
你喂他点吃的就行，等醒来便让他离开。”九江轻点了下头，将他抬至帐内，
勺了许清早剩余的稀粥喂入口中，干涸皲裂的嘴唇才有了点润色。他又取来一盆清水，
将一块破旧粗布浸湿拧干，动作较为粗鲁地在他脸上抹了几下，一下一下，
逐渐露出污泥下的面目，是一张极为俊秀的脸庞。九江一个年少儿郎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浑然不知手中粗布已落到了地上。席上之人泛着迷糊，双帘缓缓睁开，随即出现的是，
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男子转头看了九江一眼，有气无力道：“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被这么一双魅惑的丹凤眼一瞧，九江的神魂不争气地出走了几秒。
他急忙捞起地上那块破布，回道：“哦哦哦，这里是云外雪，云将军的营帐，
我是此处的伙夫，名唤九江，是云将军把你捡回来的。”九江问道：“你叫啥名字？
”男子回道：“我姓苏，名中春。”九江沉默了片刻，心里头想着，这名字可真好听，
不像自己的又土又俗，九江九江，就是九条江。他咧着嘴，笑道：“你看着比我大，
那我便叫你苏兄吧。”大？说对方年岁比较大？苏中春手臂撑力，懒懒靠坐墙边，
对这个称呼不作肯定，也未做反驳。九江起身拿来一身较为干净的衣裳，递给他，
道：“我也没多少衣服，这套你先换着穿，你看着比我高许多，衣服可能会挤着些，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是吧，我看你身上都发烂发臭了，头上都快长虱子了。
”苏中春微仰着头抵着墙，这个姿势受力少点，会让他舒服些，淡淡嗯道。好半晌，
苏中春从遮帘后走了出来，九江直接看愣了神。一根细枝木头束着半发，
修长的身姿显得衣服略小了些，凤眼含情，眉清目秀，
与这军营中的粗汉子简直就是天渊之别。九江微张着嘴，直勾勾看着，道：“苏兄，
你说你有这份好皮囊，怎么会沦落到食不饱穿不暖呢，你要是到达官贵人，
千金小姐的府门前绕一绕，准保他们抢着要，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何愁养不活自己呀。”苏中春仍是一副冷淡的面容，问道：“云将军住在何处？
”九江料想他是为了表示谢意，指了指帐前有两名士兵把守的位置。
第二章苏中春刚走至帐前，便被拦在了门外。一士兵手握刀柄，冷声道：“将军不见客！
她说了，若有外人来找，取一袋干粮，自行离去即可。”苏中春有意提了嗓门，
道：“那我就在门前等着，等到将军愿意见我为止。”另一士兵道：“你爱等就等，不过，
这天儿可是要下大雨，就怕你这瘦弱的身子骨受不住。”三个时辰后，一团黑云愈来愈近，
压了半边天，微风瞬间换了脾气，呼呼狂躁，刮得野草树枝，旗帜帆布簌簌作响，
仿佛要将一座座帐篷都掀了去。须臾，豆大的雨滴一股脑地涌了下来，溅起黄土，
化作一滩滩水泥。外头将士纷纷回至自己营中，独留苏中春一人。约莫半个时辰，
一微沉的声音从帐中传来。“进来！”苏中春的眸子一亮，似达到了某种目的。
苏中春轻扫一眼，帐中陈设简约素朴，一矮木床，一地势沙盘，云外雪正盘坐在案几旁，
指间翻阅着书页，是一本孙子兵法。云外雪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之人，
一头墨发湿漉漉贴在肩侧，浑身也都湿透了，身体细细地颤抖着，眼皮微垂，
显得愈加单薄可怜。云外雪忽讪讪撇开了视线，
因为苏中春此刻正像一只无辜小狗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
她抓起一旁的披风扔与他，另一手继续翻着，道：“找我何事？”苏中春嘴唇被淋的发白，
接过披风，温声道：“听九江说，是将军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理应来见一面。
”见面就见面，那也用不着把自己淋成落汤鸡呀。如今这般楚楚可怜模样，
不知情的还以为虐待了他。云外雪坐得有些不自在，便挪了挪位置，平日见惯了刀光剑影，
铁马莽汉，皆是直来直往，不服就打一场，可是这人说话怎么黏糊糊的，听得人发痒。
云外雪当页还未看完，便着急地翻了过去，假咳一声道：“现在见也见了，你可以走了。
”苏中春以为是要赶走他，眼角憋出了几滴泪，委屈道：“将军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将军的救命之恩小苏还未报答，除非将军将我拖到荒山野岭喂豺狼，
否则小苏是不会离开将军的。”云外雪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不是，
这角色是不是反了过来，戏本里演绎的都是浓情蜜意小娇妾与威风凛凛大将军，卿卿我我，
难舍难分，可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怎么有些变味了呢？云外雪实在拿他没办法，
总不能救回了人，又叫人拖走他，道：“那你先回去九江那边，总可以了吧，
你身上还是湿的，要是染了风寒，猫有九条命，人可是只有一条。
”苏中春嘴角轻轻抹开一缕笑，作揖道：“多谢云将军关心，我就知将军舍不得小苏，
那小苏便不多作叨扰，明日再来求见。”云外雪心中无能咆哮，舍不得？没有舍不得！
不要自己臆想哇，只是为了让你赶紧走而已，还有！明日求见？还见什么见，别见了呀。
她能冲锋陷阵，上阵杀敌，可面对这样的拐弯抹角，柔情软语，就如让杀猪的拿起绣花针，
一点办法也没有。手中的孙子兵法是怎么看也看不下去了。第二日，晴空万里，
苏中春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当然是没见到云将军。见不到面呢，有两则原因，一是，
将军根本不在营中，二是，帐前仍有士兵把守，根本就进不去，
且两名士兵有意隐瞒云将军去处，也不清楚人是否在帐中，只能在原地干等。三是，
云外雪故意躲着他。有人要问了，那为什么不在看得见的帐中坐着等候呢？
当然是因为这样显得更有诚意嘛。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第三日，依旧。
......接下来每日，苏中春都祈着老天爷能再下场暴风雨，越猛烈越好，
让这大雨全落下。第十日，无雨，无霜，无雹，却有云外雪。第三章今日帐外竟无人把守，
如此绝佳时机，苏中春怎可能会放过。这阵子他经常候在此处，营中人早已见惯不惯，
他瞧眼四下，便悄然溜了进去。“谁？！”虽脚步极轻，但猛兽的直觉绝对能捕捉。
云外雪常年征战沙场，这需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和敏锐性，一有飞吹草动必须立即觉察，
稍有松懈，没的就是命！数以万计的命！云外雪就是那头猛兽。“是我，小苏。
”云外雪稍稍松下了警惕，道：“找我何事？”苏中春缓缓往前迈了几步，
一幅骇人的画面敛入眼帘中。被血浸染的素色中衣滑落在肩侧，露出一大片白皙细腻的后背，
因颜色区别与肩颈处分了界限，几条深长鲜红的刀痕交错于上，红痕覆雪，触目惊心。
这个伤口的位置显然不易涂抹药膏，云外雪努力伸了几下，还是够不着。苏中春默默靠近，
拿起案几上的药膏，当冰冷的指尖触摸到肌肤时，云外雪不由得颤了一下。
他轻柔地在伤口上抹开，道：“本来无事，现在有了。”云外雪本欲推拒，但想了想，
自己确实够不到背，军中又只有她一名女子，平日都是自己瞎涂涂就算了，既然看也看了，
摸也摸了，索性就让他帮忙吧。况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有这么一位俊俏的男子，
帮着涂抹伤口，何乐而不为呢。有几处血淋淋的肉绽开，再往下一寸，即可见骨，
苏中春迟疑了会，收了更多的力气，才敢往上涂药，云外雪紧紧咬住下唇，
还是疼得哼出了声。每触一下，便有一下忍耐。好半晌，苏中春才给最后一条裹布打上了结，
道：“云将军，你这伤......怕是会留下疤了。”云外雪拢上中衣，
淡淡道：“打战哪有不受伤的，身上已有许多数不清了，也不在乎再多这几条了，不过，
还好还好，没砍在脸上，要是脸上多了一道疤，毁了容貌，我可是会很心痛的。
”说着说着便故作痛心，捂上了胸口。苏中春诧道：“云将军，您也会在意自己的容貌？
”云外雪神情忽严肃了起来，认真道：“当然，世间女子哪有不爱美的，
我也是那万千女子中的之一。”苏中春停顿了片刻，道：“你既然有这份心意，
为何不辞去将军身份，重新点上红妆。”云外雪顿了顿，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对我来说，有比女儿心思，更重要的东西。”苏中春也不是愚钝之人，对于一位女将军，
更重要的东西，猜也能猜个大概，便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翌日，
整整一天都不见苏中春踪影。夜色已深，寒露霜重。今夜不知为何，云外雪总觉心绪闷闷的，
翻身数次都难以入眠，便起身挪动摆放在沙盘上的旗帜，一副心不在焉。走了也好，
走了也好......沙盘上的旗帜来来回回，不知演练了多少遍。第四章少顷，
外头传来一阵高呼。“云将军，云将军......”军中将士个个威猛彪悍，
最是看不惯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平日就对他没啥好脸色，低声喝道：“大半夜的，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你在这发癫，别人还要睡觉呢！老子在这站岗，困得要死，
你却在这边鬼叫，滚滚滚！”他就是故意喊得，为了让里头的人听见。是苏中春的声音，
云外雪喜出望外，连忙小跑着出去，心里那团阴霾仿佛被驱散了开，亮光从眼眸里透了出来，
道：“让他进来吧。”两名士兵皆瞪大了双眼，心中怒道，三更半夜的，
又不是什么紧急情报，有什么事不能明早再说吗？非得挑这个时间！将军向来不近男色，
洁身自好，又不谙情事，哪经得住这般软言娇语，勾栏做派，这小白脸真是好手段哇，啊！
两人握住刀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牙关也紧紧咬着。苏中春嘴角微微上扬，
对着他们二人使了个得意的眼色，悠悠地走了进去。真是堪比一出宠妃争夺戏码，
受宠的是我，而不是你们！二人看出了他的歹毒用意，几欲爬出剑柄，
恨不得一剑刺死他来得痛快，想归想，将士也不无理蛮横之人，就等着抓住这狐媚子的把柄，
再将他赶出军营。云外雪看他身上衣衫被划破了一条条破口，像是岩石树枝剐蹭的痕迹，
睫毛上依稀停落了几颗露珠，又忧又喜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还落得这般狼狈模样？
浑身都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苏中春抬手，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字：“给。
”这只手骨节分明，指缝里还沾着些许泥垢，手里握着一株青翠小草，再细细一瞧，
是冰积草！云外雪盯着这株小草，心脏猛地跳乱了节拍。冰积草长于高寒险峻之地，
有祛疤神效，但极难采摘，多少人为了恢复无暇肌肤，姣好容貌，甘愿冒险，却摔落悬崖，
搭上了命。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走的。此刻，坚韧的心仿佛破开了一条缝，照进了一缕暖阳，
把边边角角融了掉。她本就是女娇娥，只是卸了红装，着武装，可是除了自己，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身上的一条疤，在意她会不会因为这一条疤痕而悲伤。将军当久了，
世人都忘记了，她也是名女子，也会有女子的细腻敏感，柔情心思。苏中春忽脚下一软，
身体脱力，晕了下去，这一倒正好摔在了云外雪肩颈里，可真会倒。云外雪为了避免他滑下，
顺势搂住了他的腰，指尖触碰，发觉他衣衫上渗着丝丝寒气，肩颈触碰的肌肤却滚烫异常。
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么一累一冻，便发起了高热。云外雪一手抄膝，一手搂肩，
将他横抱于床榻，忙唤来九江备下热水和退寒散。一名女将军，
是有足够力量抱起一位成年男性的！云外雪将温热毛巾敷于他额头处，擦拭着他的关节处，
冷了就重新拧上一遍热水，再来一遍。如此，反反复复，重复了一夜。第五章两日后，
苏中春身体的热已退了下去，脑袋仍是一阵晕眩，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男子的模样。九江喜道：“苏兄，你终于醒啦，太好了，你知不知道，
